今日谢回到了京兆府,但来了好一会儿也没人有功夫搭理他,府尹苏大人一个上午就升了五回堂,说句不好听的话,就是要上茅房也得憋回去。
谢回初来乍到,自然不好随意做什么,只好暂时就先待在周仲安的值房内,周仲安的值房十分简单,就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还有一个架子,剩下的就只有窗台边一盆不知道枯死多久的茉莉了。
大冬天的,桌上的茶水都是馊的,不难猜测这间值房的主人已经许久没有好好坐下来过了。今日谢回过来也是一样,当时周仲安不知是要出去处理什么事,只来得及喊一句:“你自个儿去我屋里坐。”就匆匆出去了。
“有期,快,跟我走一趟。”周仲安风风火火地推开门招呼谢回。
“怎么了?”
“随我出趟城,走吧,边走边说。”
门口已经有衙役牵着马等着了,周仲安率先上了马,然后指着其中一匹对谢回道:“这匹马原来是分给乌大人的,你也知道他都不出京兆府,这马自然也没怎么骑过,现在归你骑了。”
谢回又看了一眼面前的据说是马的东西,“这是马?”
说是一根萝卜下头插了四根棍儿都算客气了,京兆府是怎么把马养成猪的?!
“哎呀,这不是马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好马,不就是许久没遛吃胖了些嘛?就你毛病多你骑我的算了。”周仲安嘴里念念有词,把自己的马牵给谢回,“咱们得赶紧的。北郊清溪村村民打架,我带你过去看看,你刚来这种事不知道怎么处理,就先跟着我吧。”
周仲安一边说一边跨上了那匹大胖马,谢回也只好骑上了周仲安的马。
“哝,这马不是挺好,不就胖了些。”
那马胖得让人不忍直视,谢回撇开眼,对周仲安道:“还是先说打架的事儿吧。”
城里头不能等闲不能跑马,两人还有后头的衙役都是骑着马慢走,周仲安就边走边跟谢回说今日的事,“此事说来就话长了。清溪村在前朝时住的都是姓姜的人家,离清溪村隔一座山头的山坳里有一个唐家坞,唐家坞约莫就十几户人家,原先常年靠打猎为生,也经常受到山里野兽侵扰,到了本朝,管辖着这两个村的洛丘县县令,为了能方便管理,也为了唐家坞这些百姓的安危,就让她们集体搬到了清溪村,还带着他们在清溪村附近开荒,分了耕地叫他们种田,慢慢的呢,外人也只知道清溪村,都忘了原来的唐家坞了,但是村民们照旧是一大部分都姓姜,剩下的小部分姓唐。
原本几十年多这么过来了,村民们都相安无事,平日相处也很好,但去年村里选出来一个新的里正,就这个里正坏了事儿。这里正本姓姜,是村里头第一个举人,中举之后就没再考,外放做了个芝麻小官儿,去年告老还乡,因是村里一等一的有学识,顺理成章的就被推举为里长了,可谁知几个月前,这位姜举人给自己改了姓,改作姓唐,还要在姜氏宗祠的隔壁再修一个唐氏宗祠,这下子村里姓姜的就不干了,闹了几个月,还闹到了县令那儿,不过也没解决。”
谢回蹩眉问道:“他为何改姓唐,可是村中姓唐的人家许了他好处?”
“什么呀,再有好处这姓也不好随意改动的,他改姓唐是因为他爹就姓唐,他娘姓姜,他一开始也姓唐,但是只有姜氏族人读书祠堂才会拿出银子来资助,他受了姜氏资助,却在当上里长后改了姓氏,还要兴建祠堂,村中的姜姓人家自然不愿意,两姓人家就打起来了,还有个两个姓唐的少年,心气燥,打架打架的时候去点了姜氏的宗祠,这下更是打得不可开交,县令把县衙的衙役都派过去了都拉不开架,而且县衙本身就有这两个村出来的衙役,都跟着村里人一块儿打了,反正就是乱七八糟,县令没法子,才来向京兆府求助。”
周仲安没喘气儿,一口气说完差点把自己憋死,等出了城马就能跑起来了,周仲安这才觉出不对劲,“我去!这马倒是动弹啊!啧……回去就给你减重!”周仲安一脸苦恼,从自己怀中摸出一块令牌,还有一纸调令扔给谢回,“有期,你先走吧,咱们这点人过去就是送菜,你先去北卫城司调一队人马,咱们在清溪村汇合吧。”
谢回点了点头,拉紧缰绳绝尘而去,扬了周仲安一脸土。
有令牌和调令,谢回很快从北卫城司借出一队人马,共二十人。
北卫城司的潘将军十分肯定地表示,“不就是拉个架,二十人够了,若是不够,本将亲自带人前去。”
一行人骑快马,很快就到了清溪村的地界,还没进村就听到了不小的喧闹声,谢回带人奔着声响过去,大老远的就愣住了,谢回看了一眼跟他一块来的一位什长,对方张了张嘴……“谢大人,小人这就去请将军来。”
村民们打得不可开交,锄头扁担乱飞,锅铲粪勺一块儿在空中飞舞,站在老远都能闻到莫名的气味,其间还夹杂着各种骂声,谢回曾经在军中听到那些上过战场骂阵的老将士们骂人,原以为那就是这辈子听到过最脏最凶的了,没想到高手在民间。
而且村民的互殴还十分有组织,男人跟男人打,女人跟女人打,老人对着老人吐口水,小孩们站在一边向对方泼洒一些不可说的东西,连狗都在前边儿呲牙。
谢回捏了捏眉头,开始怀疑自己到京兆府来是不是一个错误。
不过这场面也由不得他发愣,他打马上前,厉声道:“——京兆府办案!都停下!”
“谢大人,您这样不行的。”
跟着谢回来的一个京兆府衙役上前提醒道,接着从身后掏出一面锣,重重一敲,人群随之安静下来。
谢回和卫城司的人迅速打马上前,从中间将两边村民隔开。
谢回翻身下马,亮出令牌:“京兆府办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