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嘛就是这个情况。
当初汪国臣以物资和生存空间不够为理由,劝说了很多人杀害了自己的邻居同胞。
可以说一开始留在城里的那部分人,每个人手上都有不少于几十条的人命。
那些因为他们而流落城外而死的人就不算了,算也算不过来。
关于首犯,杀人偿命,倒是没什么好说的。现在比较难搞的是他们的家人。”
孙国平靠在椅子上,叼着烟,单手拿着物资仓库的统计报告,耳朵还竖着在听副官阿鹏的汇报。
“你要说祸不及家人,但这帮人杀别人的家人本身就是为了他们的家人,作为得利者,不可能不承担受害者的仇恨。
但你说要给他们全砍了,他们当中好多人又确实什么都没做。特别是好多几岁出头的小孩,屁都不懂。
想要重新建立秩序,又不能不照顾那些受害者的情绪。”
阿鹏抓着脑袋,很是无奈。
孙国平也听得头大,放下报告,摘下烟:“赵数那小子怎么想?”
“他……”阿鹏犹豫了一下,“他说遇事不决就去跟沈众安商量,但那家伙是个投降派,我们找他恐怕……”
孙国平站了起来:“沈众安现在在哪里,还有,去把赵数那小子叫来,想这么快溜号可不行。”
沈众安坐在城墙上,安静望着脚下如流水般的人群,眼睛微阖仿佛要睡过去。
小女孩琪琪蹲在他身边,不停捅他膝盖弯:“喂,你说话啊!
好不容易打赢了,为什么夏大哥也要走,你也要走?
外面全是丧尸和怪兽,又没有吃的,你到底想去哪?”
“去哪?”沈众安喃喃自语,抬头看向天空,“不知道,但只要恽州还在这城里,我就不能待在这里了。
琪琪,你不用担心这些,你爷爷和那个基地长是朋友,他会照顾好你的。”
“说些什么鬼话,我是需要人照顾的吗?”琪琪站起来,一脚踢在沈众安小腿上,“我也是战士好不好!”
沈众安慈祥的笑了笑,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琪琪才低声问道:“你就这么恨恽州哥哥吗?”
沈众安摇摇头,正要说什么,忽然听得一个愤怒的声音:“基地长,你看这个投降派,到现在还想着害人。
恽州率队冲锋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干什么呢!
人家衣服一脱,从上到下全是伤口。
他呢?
敢脱了衣服给我们瞅瞅吗?”
沈众安回过头,看见孙国平和他的副官走上了城墙,他副官气得脸色通红,不停摸着裤腰带。
看那架势,只要孙国平哼一声,他就敢掏枪把沈众安给崩了。
“基地长,你好。”沈众安平静的站了起来,拉住琪琪,“正好想要把这孩子带给你,她叫南宫琪,老城长的孙女。”
“哦,南宫的孙女啊。”孙国平的目光落在琪琪脸上,瞬间变得很柔和,“乖,真乖!跟这个叔叔去旁边玩会儿,爷爷跟沈叔叔说几句话,行吗?”
“不行!”小姑娘气势汹汹的一叉腰,“看不起谁呢?我是战士,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你可别想欺负他!”
孙国平沉默了片刻,向前两步,走到沈众安面前:“你就那么恨恽州吗?”
“不恨,甚至可以理解他。”沈众安丝毫不畏惧孙国平的眼神,抬头与他对视,淡淡答道。
“那为什么不能与他共事?”
“不是我不能与他共事,而是联合会的理念不能。”沈众安答道,“他做的事你应该听说了,那不是联合会的军队应该做的事。
如果他不是军人也就罢了,他身上穿的是海洋防御司的衣服。
孙老,如果你们来深城不是想要建一个军政府的话,他们就必须被惩罚。”
孙国平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如果我说不呢?”
沈众安摊摊手:“我不知道这世界会走向何方,也不是什么能力挽狂澜之人。
这只是我的建议,如果你不采纳,我也确实没什么办法。
离开深城便眼不见为净了。”
“若我非要你和恽州一起留下呢?”孙国平步步紧逼。
沈众安笑了笑,转身看向天空:“您是联合会的将军啊。
应该最明白联合会的精神来自何方。
就算你拥有百万兵,也无法摧毁一个真正布尔什维克的意志,不可能让一个君子屈服于武力。
人固有一死,怎么死都一样。
但人不可以背弃自己的信仰而活。”
孙国平叹了口气:“好吧,你说服我了。恽州是我们的战友,很英勇。但……没办法,我们是联合会的军人。
先回去吧。
赵数向我推荐了你,说治理这座城需要听从你的建议。”
转眼之间,三天便过去了。
深城的秩序逐渐在恢复,孙国平派人修缮了城墙,执行联合会先收纳的原则,尽可能把城外的人都弄进城里。
该吃饭的吃饭,该发放药品的发放药品,该处理的也进行了处理。
汪国臣的党羽全部处死。
那些听从汪国臣劝说杀害了自己邻居同胞的人,全部被判终身劳改,以十人一组,送到城外清理废墟。
而监督他们的劳作的是恽州手下最激进的那些士兵。
孙国平明确表示,不会给他们提供一切保障,如果将来废墟清理完了还没死,深城会重新给他们提供带食物和住所的劳动改造机会。
而恽州和这些人的家属,则被要求离开深城。
孙国平亲自跟恽州长谈了一夜。
第二天恽州便带着自己的死党和一个坦克编队,押送那近十万的妇女儿童出了城。
曾经人口高达一千八百多万的深城,剩下不足两百万人。
太阳终于从灰蒙蒙的天空中钻了出来,细碎的光线洒在海面上。
赵数坐在船舷上,将手里的两瓶苹果汁高高举起,孩子般来回晃动。
“好久没喝过这玩意了。想当年,这可是宿舍开黑的标配。”
他将其中一瓶扔给靠在旁边的夏伯良,自己用手指顶开另一瓶,咕嘟咕嘟喝了两口,无奈的劝道:“我说老大,过都过去了,就别那么闷闷不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