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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良一路跟着警察去了医院,又去了派出所。

给郭良做笔录的是个姓于的年轻警察,坐的笔直,眉宇英气有神,下巴上有青色的胡渣,双手把键盘打的啪啪响。

“不用害怕,笔录的意思只是记录事情过程,这次你做的很好。”于警官看郭良坐立难安,以为他第一次来派出所是紧张害怕,安慰道。

“警察叔叔,可不可以帮我给学校打个电话,我今天应该正常上课的。”郭良想起了那个紧盯自己犯错的后妈,一阵头疼。

“当然没问题,这件事老师会理解的。”于警官笑着拿起手机。

但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医院打来的,我先接个电话。”

“好。”

郭良看见于警官笑着出去,严肃着回来。

“怎么了,警察叔叔?”

于警官抿着嘴不知道怎么回答,组织了一下语言:“你扶的那个老人家没抢救过来,家属现在情绪比较激动,想要见当事人。”

于警官自动删除了一些家属污秽的语言。

这是郭良第二次见证死亡,第一次是郭奶奶。

他瞬间一种说不出来的悲伤涌上心头,虽然与这个老人在今天之前从未有过交集。

“他们应该是想问我一些当时的情况吧,我理解,现在就可以去。”郭良想到五岁时奶奶去世,郭祖荣像抓一只猴子一样,抓着自己衣领质问为什么没有照顾好奶奶的情景,心里不是滋味。

“做完笔录,我开车带你。”于警官看着单纯的郭良,心里也很憋屈:今天这个小孩我保护定了。

郭良点头。

于警官又叫了几个警察,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医院。

医院的走廊围着一堆人,对着房间里盖上白布的老人呼天喊地,抱头痛哭。

“到底是谁给我爹弄成这样的!我要要个说法!摔怎么会摔得鼻青脸肿的!

肯定有人开车撞他了或者打他了,我要调监控!我要让他赔偿到底,警察呢?警察死哪去了?这么长时间也不来处理!犯罪分子都要跑出国了!”一个秃顶,大肚子的中年人情绪激动的在地上撒泼打滚。

“家属请冷静一下,这里是医院,安静一点!老人是自己凌晨散步摔倒的,和别人没有任何关系,摔倒的过程被路口监控清楚的录下,你们现在就可以看视频!”于警官大声说。

其他几个警察控制现场,把家属分开,家属也是有“派系”的。

“肯定是有人打他了!我不信,我的爹啊,你死的好惨啊,脸都看不见了,是儿子的错,是我没照顾好你啊……”大肚子中年人应该身体也不好,闹了一会儿,体力不支了。

男人闹完,女人开始闹,好像在老人尸体前的据理力争更能体现自己的孝顺。

“那个发现我爹的人,在哪?”一个红衣服女人气势汹汹的说。

突然看到了穿着校服格格不入的郭良,伸手就拽住郭良的衣领,另一只手把包就抡了过来,“就是你!就是你害死了我爸!”

“干什么?住手,人家孩子帮你们还被这样对待!你们好意思吗?还打人!你想被拘留吗?”于警官和其他几个警察急忙拦住红衣女人。

红衣女子见这么多身材高大的警察拦着自己,突然坐地上,情绪失控的哭了:“可是我爸没了啊……”

现场突然一下只剩哀嚎声,所有人都没话说了,毕竟在中国,死者为大。

郭良被拽住衣领的一瞬间,心里的伤疤被撕破。

他想到了自己的奶奶,穿着寿衣躺在冰冷的铁床上。

想到了郭祖荣情绪激动地抓住他的衣领,对他大声地谩骂,并且怨恨他为什么没有照顾好他的妈妈,更是郭良的奶奶。

他的眼泪如同被打开了阀门,脸上出现了两道明显的泪痕。

“对不起,我不应该犹豫的。对不起。”郭良想到了自己当时以为是碰瓷的那个老头,并没有及时查看,以为多耽误了很多抢救时间。

“你……”红衣女子冷静下来,看郭良一脸委屈的样子,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好了,家属先好好冷静一下,处理好老人的后事,然后派个人及时到派出所处理一下后面的事。”于警官也是处理这种事身经百战,情绪上很难有大的波动,带着郭良离开医院。

那个碰瓷老头在人群里观看了全程。

于警官坐在警车里,降下车窗抽了根烟说:“其实你不用自责,视频里显示老人凌晨四点就摔在那里了,路过了三个人,只有你上去查看并且打了报警电话。”

郭良擦了擦眼泪:“唉,老人家真可怜,趴了两个多小时。人死了家属肯定难过,需要一个情绪发泄的窗口,我愿意当这个窗口,这是我对自己的惩罚。”

于警官挑了一下眉,把烟熄灭,发动警车,没再说话。

……

回到派出所,郭良眼泪刚刚流干,后妈的电话就响了。

“就知道你不是什么读书的料,刚开学一个月就逃课,下个月生活费扣了。

你要是现在提出不再上学,我立马给你安排厂里的工作。保证你不愁吃不愁穿。”王若时用冰冷的语气平静的说着自己的处理结果。

“扣吧。”郭良挂了电话,心里骂了一句:谁要你的臭钱!

王若时从来没认为自己在干亏心事,因为她毫不担心郭良会没钱,她一直以为郭良的亲妈张玲,那个美丽的让人嫉妒的女人不会不管自己亲生儿子,谁的孩子谁心疼。

但殊不知张玲有自己的家庭,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张玲认为儿子在离婚时被判给郭祖荣这个富得流油的资本家,怎么可能会吃苦?

只有郭良知道,谁在乎他?他哪里还有什么钱啊!

“是家里打来的吧,实在抱歉,被医院的事耽误了,我已经让人给学校请过假了。”于警官给郭良一杯热水。

郭良说了声谢谢,然后趴在桌子上,把自己那双哭红的眼睛埋在黑暗里。

于警官揉了揉郭良的脑袋,本来还想说让他家长来一趟,见他情绪不好,只能先去处理别的事情。

派出所前台来了一个老头,趴在桌子上,头往里探。

“警察同志,哪个是郭良啊?我是他……我是他爷爷。”那个碰瓷老头来到派出所。

郭良抬起脑袋,一脸问号:我爷爷不是早就死了吗?

“臭小子!过了一个晚上不认识我了?”那个碰瓷老头亲切拍了拍郭良的背。

郭良只能给于警官一个眼神,默默点头承认关系。

“哦,郭良爷爷你好,您真是有福气,有个这么好的孙子,善良,乐于助人,刚刚帮助了一个摔倒的老人。那一家人还准备好好感谢他呢。”于警官真诚的夸赞他。

“哎呀,我这个孙子吧,就跟个傻子一样,哪里好了。警察同志我现在可以带他回家了吧?”

“可以,刚刚他情绪不好,我才让他留在这。您在这帮他签个字就行。”

“好。”

郭良在纸上看到两个飘逸的大字:李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