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之后,震乙殿前。
“‘智’乃不详之物,快快让其卸去!不再启用!”
“没错,我的法器装了你这东西时常不灵,还总是被梦魇侵袭!这东西不能再用了!”
“就是,就是,装用了这东西之后,感觉整天晕晕乎乎的,这还了得!”
“东君人呢?还不快出来解释!”
以弧矢为首,几百位星君以及人神仙君沆瀣一气,挤在殿前吵吵嚷嚷,大肆声讨东君。
“各位仙友,若是‘智’出了问题,请一一来我殿中,我来看看便是。”东君赔笑道。
“还有什么可看的,我每日做什么,到哪去不都被你看得清清楚楚!”其中名为厕一的散仙没好气道。
“看你什么,看你厕一上茅厕吗?”一位身着淡紫袖宽衫,褒白衣博带的仙君不屑道。
“从哪里来的野仙也敢在这多嘴?”
“在下赤凌仙君,本仙君可是有仙籍的,而你弧矢应该还没被封星官吧!就一个狗腿子,哪来的勇气。”赤凌仙君说道。
“你!”弧矢被这么一说确实吃瘪,他一直在天狼星君身边做事却一直未被封星官。之后投奔天姥,又不得不被人当枪使。
“弧矢大人,别听这野仙胡言乱语,别忘了我们这次是来声讨东君的。”厕一倒是目的很明确地提醒道。
他这一煽动,后面的人也见势跟着闹了起来。
赤凌仙君看对面人多势众越发头疼,东君却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任他们辱骂。
“这些星官也就算了,你们这些人神怎么也跟着凑热闹!别忘了,东君这‘智’可是为了人界的安稳昌盛,受益最多的是谁你们难道不明白吗?”赤凌仙君大声说道。
那帮人神仙君被这么一说也有些良心过不去,便也没在起哄,可其中一位仙龄较小的仙君弱弱地说了句:“可是在这样下去,我们都仙籍不保。”
“哈哈,总算说实话了吧,就是怕能力不济被贬下凡界吧。”赤凌仙君大声嘲讽道。
“赤凌仙君,这一切都是我没考虑周全,一定程度上怨不得他们,就不要挖苦他们了。不过还是多谢你为我解围。”东君坦诚道。
“可是,他们...”
“赤凌仙君,你的线牵完了吗,在这里没事做,瞎嚷嚷。”天边月老朝这边朗声说道。
东君看着远处的月老,竟然是位年轻的仙君,不免有些好奇,但他更好奇的是既然这月老是给男女牵红线的,那这赤凌仙君又是做什么的。不过还没等他思考完,就被赤凌仙君偷偷塞了一样东西,可转眼赤凌仙君就被月老提走了。
弧矢星君看那个麻烦的仙君被提走,眼中有多了几分嚣张气焰,他索性撕破脸皮大声指责东君道:“你看看,一个‘智’将来要夺取这么多人的仙籍,你让这些好不容易飞升的仙者还有何颜面回凡界。”
“是啊,都怪他,现在那些简单些的事情被‘智’做了,我们没事做了。”
“是啊,天界又不养闲人,到时丢了仙籍又怎么办?”
他这一说,那些苦苦修炼几百年的飞升的人神立刻就有了共鸣,他们转而就对东君言语相向。
“各位不要慌,我到时会办些学堂,学些其他本领,任些其他仙职,也可保住仙籍的。”东君安抚道。
但他们已经彻底上头,完全听不见东君的话,甚至将一个铜镜法器抛了过来。那铜镜法器正中东君的额头,立刻就肿起一块紫红。可他们还是不打算善罢甘休,继续朝东君抛砸法器,突然间只听“轰”的一声,东君身后的荆挑树突然间被劈了开来。
东君转身一看那焦胡的枝干,顿时怒不可遏,这棵荆挑对他来说意义非凡,却被这样...
“谁干的!”东君怒声道。
底下所有人都被吓得噤了声,东君一眼扫去,就见其中一人手上还残留着施展雷法的仙力。
东君冲上前拿住那人的衣领,狠狠一拳将人打倒在地。可这时,不知怎么回事那人一倒地就突然爆丹而亡。
完了,中计了,这下怎么也说不清了。东君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瞬间清醒过来了。
“大庭广众之下,无故诛杀仙者!东君,你可犯了大戒!”弧矢眼看得逞,阴险的笑容已经溢于言表。
“抓他去仙牢!”
“对!乱杀仙君者,就算是天君也要被打入仙牢!”
后面的人大声叫骂全无仙者的样子,有几个胆子大的直接走上来打算把东君押走。
“放肆!”
一束白光劈下,在他们脚下划出一道深深的沟壑,这剑风东君再熟悉不过,是云中君的“澄虚”。
“你这...”弧矢正要指着云中君大骂,却看到了他身后竟站着北斗之首的天枢星君,北斗之五玉衡星君,还有东方战神启明神君,和长庚武君。虽说天枢和玉衡都是星君,但他们的仙阶能压弧矢几头。凡是星君,天枢都能对其有直接生杀大权,这是谁都惹不起的。
他们本想着天君再大,掌管的只有天神和人神,要干涉到星宿这边也得要有一阵,没想到这云中君直接将这几位搬了过来。云中君几步落在东君面前,他看着东君青一块紫一块的额头,强压着怒气,紧紧握着手中的“澄虚”,若不是天枢玉衡他们在这,云中君定要活剐了这弧矢。
“弧矢,冒犯天君可是重罪!本君看在你是井宿前辈座下暂不治你的罪,你若是还不识趣,休怪本君降天罚了。”天枢星君落在弧矢面前厉声道。他的声音如三尺寒冰,让在场的所有星君都噤若寒蝉。他身旁的玉衡星君目光犹如锋利的刀剑,仿佛随时就能将他们尽数斩杀。
“你们在这做什么,给本君的脸都丢尽了!身为仙者,却如蝇营狗苟之辈。”人神中位阶最高的长庚武君看着那些缩在后面的仙人怒喝道。
“还不快滚!”
除了弧矢和他身边几人,其余人作鸟兽散。天枢星君皱起眉睨着弧矢沉声说道:“有靠山了就将本君也不放在眼里了吗?”
“呵呵,小仙哪敢啊,只是东君的确杀了如浅星君,他刚拜在我门下,我可不能坐视不管。”
“如浅星君,本君的星官录中根本没有此人,恐怕是你捏造的吧!”负责统筹星官仙籍的玉衡星君走上前戳穿道。
“如浅,如浅他还没来得及入仙籍,对,他马上就要入籍了,就被他一拳打死了!我可怜的如浅啊。”弧矢假惺惺地哭丧道。
天枢星君面色铁青,这所有星神仙君的脸都被他丢尽了,现在如何处置这弧矢成了一个难题。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弧矢敢这样为虎作伥无非是有了天姥这座靠山,若是轻易动了他就摆明了要和天姥作对,到时连累的可是整个七星殿。
“干脆就让本君砍了这厮,反正天明殿就本君一个,得罪了谁都无所谓!”九大天神之一的启明神君生来直率,最是讨厌那些弯弯绕,更厌恶弧矢这种宵小。他说着立马举起一人高的陌刀就要斩过去。
“神君饶命!”弧矢吓得跪地大喊道。就在大刀将要落在弧矢脑门上时,突然停住了,吓出弧矢一身冷汗。
“启明,现在天界的神仙汝也敢随便砍了?”天姥还是用她那没有温度的声调说道。
“弧矢颠倒是非,污蔑天君,其罪当诛!”启明神君说道。
弧矢看天姥来救场竟得意地打算站起来,不料长庚武君打出一掌正中他膝盖,他就又只能跪了回去。
“东君在众目睽睽之下杀害仙者,何来污蔑!”天姥冷声道。
“此仙者不在籍,况且东君致其爆体的真实性还有待查验,可否等我与玉衡星君调查完毕,再决定是否将东君押入仙牢。”天枢星君不卑不亢地说道。
“也可,但是在此期间东君需被禁足震乙殿!”天姥说完就见震乙殿周围被布上一层金光结界。之后再没了天姥的声音。
东君被软禁什么的都无所谓,只是他殿前那棵焦黑的荆挑树,让他痛心不已。
“抱歉,东君大人,我们来晚了。这才...”天枢星君十分歉意道。
“呵,现在说这话还有何用,在你们眼里我也不过是个没什么实权的废物,没什么好道歉的。今日还多谢各位瞧得起我,来帮了一把。”东君苦笑了一声,转身走上了台阶。
“本君今日累了,各位仙君请自便吧。”东君撂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震乙殿。
东君这话一出让在场的几位神君很是尴尬,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云中君也没有责怪他,只是向天枢星君他们解释道,东君遭了这些实在心情不佳,希望他们不要太在意。
天枢玉衡也有些不好意思,云中君的位阶明明比他们高,却屈尊与他们讲这些。四位神君连忙表示无妨无妨,临走时玉衡星君将一束仙枝交给了云中君,说这个能修复仙树,不过可能要麻烦一些,要将它埋入仙树的根下,然后一直用仙力慢慢浇灌,将近半日才能修复。
云中君谢过了玉衡星君又送走了其他三位,转而半蹲半跪在那棵焦黑的荆挑树下,开始挖土埋仙枝。
将近日落,濒死的仙树才逐渐发出新芽,焦黑的部分也渐渐修复。
东君走出大殿,本想回来看看那个仙树还能否复原,就见树下有一熟悉身影呈盘坐之姿,周身泛出温和的白光,仙力如涓涓细流般轻柔而仔细地注入那棵荆挑树中。
“这么晚了,你还在这做什么,你看,身上脸上都弄脏了。”东君看着一身泥土的云中君,心里软了半截。高洁如雪的云中君竟在帮他这个落魄天君修种仙树,还弄得满脸泥污。
东君捧起云中君的脸,帮他擦了擦上边的泥土,越擦越心酸,索性一把抱住了面前之人。
“心情可有好些了。”云中君柔声问道。
“没有,反而更难受了。”东君赌气道。
云中君轻轻笑了一声,抬手反抱住了东君。
“笑什么?”东君声音似乎有些哭腔。
“笑你太痴情了。”
“喂,你别笑我,你自己不也一样,堂堂天君跑来给我种树。”
“这也正好还了你上次帮我扫玉阶的情。”
“话说上次是因为什么来着,帮你扫玉阶。”东君说着恢复了与云中君面对面的姿态。
“这就想不起来?”云中君微微皱起眉问道。
东君回想了片刻,这才突然记起来那次是在九歌清宴上醉酒时强吻了云中君,后来为了赔罪才去给人扫玉阶。
东君弯了弯眼,缓缓靠近了云中君,又对上他那浅青色的眸子轻轻说道:“想不起来了。”
云中君对面那双桃花眸逐渐靠近,眼尾红色的朱砂小痣在月光的映衬下,又多了几分撩拨人心。云中君似乎感受到了对方的“不怀好意”,他索性按扶住面前之人的脖颈,低头以唇齿相接。这次不像之前的倾轧激烈,而是如泉涌般绵长细腻,似乎二人已足够默契,无需言语也能心领神会。
仙树的新枝抽出嫩芽,又逐渐开出满树的荆挑,樱粉的花瓣轻轻落在两位天君的发梢,仿佛怕惊扰了这天作之合。
“你头上的伤,还疼吗?”云中君轻轻抚摸着东君额头,天君虽是恢复能力极快,但他不免还是有些担心。
“唉,我可是东君啊,又不是人界的美娇娘,还能破相了不成。”东君调笑道。
“本君只是怕会影响到之后的正事。”云中君微笑着说道,原本清冷的面容在此刻变得可以用清俊来形容。
“什么正事?”东君这回是真的一头雾水了。
“我们有好些时日没再亲近了,你们人界的夫妻也是这般吗?”云中君贴近东君的耳边低声说道。
东君听到这话从云中君口中说出来着实吓了一跳,要不是仙气一样他一定会怀疑有人夺了云中君的舍。不过想想也是,他只等了三个月就快思念成疾了,而云中君却比他多吃了一倍的相思之苦。
“哈哈,我们人界当然不会这么久。不过有句俗话叫‘小别胜新婚’,咱们这算是小别吗?”
东君想着在风流方面可不能落了下风,他一打响指,四周突然变换场景,周身是大片的荆挑林,枝上开满了饱满的荆挑。这便是云中君第一次带他来的那处荆挑林。
荆挑的花瓣铺满了整片树林,白色和墨青色的衣袍散乱在一处,远处人影交叠,清泉的细流声影影绰绰,点点飞花轻盈地落在如瀑布般的青丝上,与颊边那一点朱砂红相映成趣。
微风轻拂,卷起了漫天飞花,点点星光洒在迷离的桃花眸中,与那氤氲水气织了最美好的梦,永远萦绕在了灵魂的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