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在说什么？”宿逾声音颤抖，手指用力绞着床上鲜红刺眼的喜被，指骨发白。
他怎么能忘了呢？他怎么会忘了呢？！
不，不……这里的一切都是那团黑气的阴谋，他绝对不可以沦陷！
宿逾神色慌乱，他暗暗咬牙，抬手猛地推了一下与自己靠的极近的人。
“噗通——”
手上力道一个没控制住，宿逾不小心将他推翻了。他一屁股摔在了地板上，结结实实地发出了剧烈的声响。
“我，我不是故意的。”
宿逾看着半躺在地上，发丝凌乱、衣衫不整的男子，忙不迭地道。
“是不是故意的我不在乎，但夫人确定不来扶一下为夫吗？”
宿逾看着那顶着和仙尊一样清冷的脸庞，嘴里却说着不着调话语的男子，思绪愈发混乱。
他不禁想，万一这里的一切才是真实的，而过去的那些痛苦的折磨，不过是一场噩梦呢？
“夫人，夫人！洞房花烛夜，一刻值千金，夫人你为何一直在愣神？”
“你站住！”宿逾瞧着他从地上爬了起来，还不断朝自己靠近，赶忙喝道。
“……你在装什么？方才不是心生歹念，还想要亲我吗？这个时候了又装作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宿逾，你可真恶心啊！”
“……”宿逾听着他的话，脸色愈发苍白。
他紧抿唇瓣，无力反驳。
是他鬼迷心窍，对仙尊起了非分之想。
“但是……你又不是仙尊，我只是被你蛊惑了……”宿逾晃了晃脑袋，看着面前容貌虽然和仙尊一模一样，但气质却天差地别的男子，似是在与他辩驳，又似在自我安慰。
“呵，宿逾，你有本事抬头看着我说啊！你思想龌龊，企图以下犯上，妄悖伦理道义，桩桩件件，乃是板上钉钉之事！”
“你就是心虚，而这就是事实，你逃不了，也避不得！”
“当初我可怜你，救你于水深火热中，还助你在太虚宗占的一席之地，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吗？宿逾！”
“你可真让我寒心啊！果然妖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妖就该下地狱，或者在阴沟里苟活，像老鼠一样！你听懂了吗？！”
一字一句，宛如利剑毒刺，深深扎在宿逾心尖，搅得他鲜血淋漓，血肉模糊，让他痛不欲生，肝肠寸断。
“你放屁！你休想迷惑我！”
宿逾腾得一下站直了身子，抬手用力拽着他的衣襟，霎时布帛发出轻微的撕裂声。
可宿逾此刻也顾不得别的了，他眸中含着水光，狰狞的红血丝爬满着整个眼球，凄厉的似冤死的恶鬼。乍一看，他宛如在泣着血泪。
“我没有！我没有！！”
“你不是他！他绝对不会对我说这样的话！我讨厌你，我恨你！”
“认清现实吧！宿逾，是你太贪婪了。你又不是我，怎么会知道我的想法。”
“被人伤了那么多次，还是一如既往的愚蠢。我救你，就是想要玩弄你罢了！看着好不容易爬出来的你，再重重跌入泥里，这难道不有趣吗？！”
“你就是贱！妖族被人的体无完肤，可你却仍然义无反顾地相信着……”
男子的话语戛然而止，一道痛苦的闷哼声传入宿逾耳里。
刹那间，他的头脑清醒了片刻。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宿逾六神无主喃喃道，他双手握着那柄通体剔透的匕首，而匕首的刀身扎进了一具身体里，滚烫的鲜血瞬间汩汩而出，染上了他的指尖。
将他所有的歹念焚烧殆尽。
他手上一个用力，将匕首抽了出来。骤然，血液顺着刀口，溅了宿逾满脸。
铿铮一声，匕首从宿逾手心里脱落，狠狠地摔在了地上，随之还有身体倒在地上发出的闷响声。
“我杀了你，我杀了……仙尊，我劣根不净，我是个……祸害……”
宿逾瘦削的肩膀颤抖着，他垂眸看着地上躺着的了无生息的人，又看向自己沾满鲜血的手，哽咽喃喃道。
满地狼狈，血淌了一地，烛火摇曳，红烛渐融，胭脂红的纱幔垂落，斑驳光影扭曲变形，喜与丧，似是在对宿逾的无情嘲笑。
嘲笑他痴心妄想，讽刺他贪得无厌……
宿逾的双瞳正在涣散，面中萦绕的黑气愈发明显浓郁。整个人仿佛陷入了梦魇，神志不清。
半晌，他双腿一软，无力的跌坐在地。
“杀了我……”
“杀了你……”
宿逾眼白被漆黑覆盖，瞧着格外渗人。
怪诞古怪的声音回荡在房内，宿逾伸出手，将掉在地上的匕首重新攥紧了手里，而后高高举起，朝着自己的腹部捅去。
与此同时，他头上盘踞的黑气，疯狂地跳跃着，似是在表达自己的兴奋一般。
“该死的东西。”
一道银白的灵力卷起一阵罡风疾速袭来，直直击中那团浓稠的黑气。瞬间，黑气便朝四周炸开，烟消云散。
宿逾抓着匕首的手突然一松，混沌的意识陡然清醒，但仍旧心有余悸，后背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低垂着眸，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他的脑袋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头，沉重到他抬不起头。
直到余光中，一片纯白无瑕的衣角出现，宿逾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起了头。
“仙，仙尊……”
他看着眼前银发白衣的仙尊，不可置信地低声喊道。
片刻，他又突然回想起自己做了什么，赶忙跪直了身体，垂头叩首道，“求仙尊恕罪，我低贱不知悔改，伤了仙尊！”
“宿逾，你抬起头。”
“不……”
“你抬头看看，你并没有伤我，只是你受邪物蛊惑，记忆混淆罢了，”沈砚辞温声打断了他的话，轻叹一声道，“怎么一段时间不见，又变成了一只灰扑扑的小狐狸。”
宿逾闻言身体一震，眼眶陡然一酸，他放低声音，害怕哽咽泄了出去，“是，仙尊。”
他抬头，地上躺着的尸体率先映入眼帘。
与仙尊相同的面孔，身上还穿着喜服，还有明显是婚房的布置，以及凌乱的床榻。
陡然，宿逾心似悬在了一条细绳上，稍不注意，便会摔下万丈深渊，变得支离破碎。
他想开口解释这一切，但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宿逾，这些都是假的，不必当真，也不要害怕。”
假的？假的。
宿逾心中本应该是轻松的。因为他连理由都不用想了，仙尊已经替他解释了所有。可为何，他高兴不起来。
沈砚辞轻轻一挥手，宿逾满手的鲜血瞬间消失不见，连带着那具死不瞑目的尸体，以及匕首。
“此处只是梦魇，我现在带你出去，好吗？”
宿逾看着眼底这只白净修长的手，心想，只是梦魇吗？你不在意吗？不在意一只妖，差点和你……不！那不是你。
宿逾轻轻摆头，将脑中不合时宜的想法扔了出去。
“好，多谢仙尊。”
宿逾压下眼底的神情，将手放到了沈砚辞掌心。
“劳烦仙尊了。”
“你永远都不是麻烦。”
什，什么？
宿逾闻言大为一震，下意识以为是自己幻听了。刚想追问一下，脑子便突然晕眩。
再睁眼，他回到了那片结界前。
“仙尊，我有辜负你的期待吗？”
宿逾余光瞥见地上狼狈的痕迹，踌躇问道。
“我对你没有期待，”沈砚辞轻笑，抬头抚上了宿逾头顶，还不着痕迹地揉了揉。他一字一顿道，“你也不需要任何期待，你永远都是自由的。”
宿逾沉默着，他抬眸看着沈砚辞的眼，嘴角微微上扬。
“多谢仙尊。”
宿逾心情十分愉悦，脑袋轻轻蹭着沈砚辞的掌心，极力控制着不让自己的耳朵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