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膳过后,顾景淮直接将顾裴驱逐。
沈砚辞坐在方凳上,单手托腮,眉眼含笑地瞧着眼前“兄友弟恭”的场景,乐不思蜀。
折腾许久,顾景淮抬手抹了一把额角的汗珠,跨步走向沈砚辞,抬手轻戳他的脑门,眯着眼睛问道,“怎么样?热闹好看吧?”
“嘿嘿,将军的热闹,可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的,我自是要好好欣赏一番,”沈砚辞捧着顾景淮伸过来的手,笑嘻嘻道。
少年笑魇如花,剑眉星目,炽热灿烂。
顾景淮轻笑,反手握住了沈砚辞的手腕,边朝书房方向走去,边问道,“我待会儿有公务处理,小九要和我一起吗?”
“当然!我替将军磨墨。”
“甚好,”顾景淮愉悦地应和道。
质朴无华的书房里,顾景淮曲腿坐于案牍前,手里攥着狼毫垂首在竹册上挥毫泼墨,目光专注认真。
沈砚辞百无聊赖,抻着脖子想看看他写的什么东西。他挑眉,笑着称赞道,“将军不仅剑术高超,连字也如剑一般飘逸洒脱、气势磅礴啊!”
闻言,顾景淮停下了手,侧头望去,道,“可是觉得乏味?”
沈砚辞没有否认,点头凑近问道,“将军在忙什么?”
“清点军中所剩物资,”顾景淮视线转移到了册子上,又问道,“你先前所言,是有何打算?”
沈砚辞摩挲下巴思索片刻后,对着顾景淮道,“将军可将笔借我一用?”
顾景淮不仅将笔递了过去,还挪出空位让沈砚辞端坐下来。
“谢谢将军,将军可真好!”
沈砚辞望着顾景淮,笑眯眯地甜甜说道。
“没,没什么,不必在乎,”顾景淮视线闪躲,干巴地说着。
瞥见顾景淮忍不住摩挲衣角的手指,沈砚辞才心满意足地收回了视线,敛眉认真趴在桌上写写画画。
没一会儿,沈砚辞猛地抬起头,冲着顾景淮招手,兴冲冲说道,“凑近点凑近点,快看这个!”
顾景淮听他的话又挪了挪身子,心中原先还有些燥热难耐,但在看到纸上所写的东西后,神色陡然一凝。
一张薄薄的草纸上,誊写满了桩桩置百姓于水火的罪孽深重!
“小九,这……名单你是从哪里知晓的?”
沈砚辞抖了抖手上的纸,满不在意地吹了吹未干的墨汁,思索片刻后认真道,“暗中观察?”
“……”顾景淮一时难以言说,他蹙眉紧盯着沈砚辞的眼眸,认真道,“你知道这东西会给你招致杀身之祸吗?就算是我,也……不一定护得住你。”
纸上随意单拎一条出来,就可以轻而易举得罪朝中任何一位位高权重的重臣,他们这种狼子野心之人,若是逼急了,区区不受宠的九皇子,又怎么会放在心上!
“哎呦,没事啦,”沈砚辞轻轻推搡着顾景淮的肩膀,咧嘴笑得灿烂。
“还笑!”
顾景淮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眉眼凌厉轻声喝道。
“……”沉默片刻后,顾景淮轻叹一声道,“我并非有意凶你……”
“没事啊!将军凶我,那说明在乎我!不是有句话嘛,打是亲骂是爱!”
“不过嘛,”沈砚辞话锋陡转,他挑眉狂傲至极道,“将军不用担心这纸上所写的东西给我们招致杀身之祸,只要利用的好,至尊天子又如何,照样给他踢下那皇位!朝廷的盘根错节,全盘重洗,快刀斩乱麻!”
顾景淮已经对沈砚辞胆大妄为的言辞震惊到麻木了,索性这里没有旁人,便随他去了。
犹豫片刻后,顾景淮问道,“如今朝中势力错综复杂,以贵妃一党和太子一党为分水岭,若是站错了位置,怕是万劫不复……所以,你的抉择是?”
闻言,沈砚辞的手点了点纸上的某处,郑重道,“丞相如今处于中立位置,还有你,将军,镇北军也是一枚至关重要的棋子。”
顾景淮视线落在了沈砚辞手所指的位置,这当今丞相,手里头多多少少也有点见不得人的东西,不过兴许是思及所站之高,暗中视线遍布,犯事多有收敛,还算是干净些,但这把柄还是很有威胁的分量。
“所以你是想保太子。”
“是!”沈砚辞难得没有了懒散,认真道,“太子虽岌岌可危,其母族势力微薄,但他心怀天下,知人善任,贤明果决,有帝王风范!他日倘若大业即成,我边北定能摆脱当下困境。”
顾景淮垂眸,脑海里陡然浮现出年幼时他在京城与太子共读国子监之事了。
年少时,他便宽厚待人,严以律己,但出手又极为果断狠辣,如今想来应是更出彩了。
“如此甚好,”顾景淮郑重道,“我镇北军定会全力助太子登上皇位,不过……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嗨,”沈砚辞挥了挥手,又恢复成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笑道,“将军不用紧张,只要将这东西成功送到太子手上,我们就直接开摆啦!”
毕竟这男主也不是吃白饭的,没点真才实学、手腕谋略那能行吗?!
“开摆?!何意?”顾景淮蹙眉问道。
兹事重大,定要谨慎行事的 才行。
“额……就是我们将东西交给太子,太子他自有定夺,我们只需表明立场,全力支持,到时候将那老头直接踹下来,他上去。总之我们的用处就相当于援兵,备用备用,知道吧?哈哈。”
“……也好,”顾景淮点了点头。
朝廷波云诡谲,他也不想插手太多,去淌这滩浑水,再者也不熟通权谋韬略,难当用武之地,如此也好。
“这信你便给我吧,我会派人送去京城的。”
沈砚辞应声点头,将纸张折叠好后置于信封中,递给了顾景淮,突然,他似想到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了一枚玉佩,一并递给了他。
“这是信物,这样更能保证这封信是有太子亲自打开的。”
“好,”顾景淮接过东西一并收好。
而后抬眸望向沈砚辞,欲言又止。
“将军是有什么困惑吗?是想问我怎么和传闻的不一样呢,还是这些辛秘之事,究竟如何知晓?”
“亦或者,我为何一定要将那老皇帝,也就是我父皇踹下位,甚至不惜教唆谋反?”
沈砚辞懒散地趴在案牍上,侧眸望着顾景淮说道。
一阵对视后,顾景淮淡然敛眸,摆首道,“有,但不全是……然只要我信你,这些问题将都不是问题。”
“那……将军信我吗?”沈砚辞支着脑袋,一眨不眨地看着顾景淮。
“你觉得呢?”顾景淮紧盯着他的眼睛,反问道。
沉默须臾后,沈砚辞支棱起身子,挺直腰背,蹙眉沉声道,“我不需要信任,唯你不同,你必须得信我!”
说完片刻后,沈砚辞又恢复成一副嬉皮笑脸、吊儿郎当模样,脊骨也软趴趴下去了,呲牙笑道,“我当然觉得将军信我,哎呀,谁让我这么有魅力呢?没办法啦!”
顾景淮微微一笑,捏住了沈砚辞的脸皮,轻轻拽了拽,揶揄道,“小九这脸挺厚实的啊!不过你所言属实没错。”
“嘿嘿,我就知道!”
沈砚辞捧着顾景淮的手,眸光真诚而又灼热地看着他说着,语气却又那么不着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