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停走走,慢慢悠悠。
杨铭骑着马,时而勒住缰绳,目光散漫地打量着路旁的花草树木,时而又轻踢马腹,让马前行几步,接着再度陷入停滞。身下那匹马似乎也被主人的悠然所感染,蹄步轻缓,不慌不忙。
残阳如血,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林中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远处的山峦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像只沉默的巨兽,随时可能将其吞噬。孤鸟从头顶飞过,发出一声凄厉的鸣叫,划破死寂,更添了几分不安。
杨铭眉头微皱,眼底闪过一丝恼意。他本以为刻意的耽搁误了进城时辰,秦君宁若不想留宿荒野,定会害怕服软求情。毕竟城外夜幕渐临,山野草丛诸多未知的危险都在暗处蛰伏。
然而他始终没有等来秦君宁的只言片语,回头望去,马车之上探出的脑袋略显懒散,目光随意地流转于四周的景致,似是被山峦轮廓、晚霞余晖深深吸引,对当下即将面临的困境全然不以为意。平静面容更找不到丝毫慌乱,几缕发丝在她脸颊旁肆意舞动,更衬得她仿若遗世独立,超脱于俗世算计之外。
杨铭实在难以揣测秦君宁这副镇定模样背后的缘由,甚至开始怀疑她是不是对即将面临的种种状况毫无察觉。
思绪纷扰之际,秦君宁却忽然打破令人压抑的沉默:“你说阿奴他们这个时辰,该已经进城了吧?”目光悠悠望向前方,心心念念的唯有先行一步之人的安危去向。
不待杨铭回应,官道两旁丛林上空,一群飞鸟慌乱地扑棱着翅膀,发出尖锐的鸣叫,纷纷冲天而起,盘旋半空交织。茂密的丛林枝叶开始诡谲地晃动起来,似有一股阴森的气息在其中悄然蔓延。
马儿不安地刨着蹄子,喷着响鼻,马背上的他们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份来自周遭环境压迫。
杨铭脸色瞬间变得凝重,众人均是严阵以待,右手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的剑柄,目光如炬地盯着那片惊鸟飞起的丛林。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气息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杨铭望着秦君宁那副看似淡然的模样,内心深处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懊恼:原就是寻常拌嘴吃瘪,一时冲动将她也一同拽入危险境地中,说到底也是姑娘家,自己也说不清为何只在她这里就钻了牛角尖……
杨铭压低声音宽慰:“莫要害怕,我们并不是他们所寻之人,解释清楚自会无事。”事先与顾若禹换了服饰一路又如此招摇,为的就是替他们争取时间。
秦君宁见此情形,无奈地叹了口气:“从你与顾家家主有所接触开始,在客栈放任掌柜传递消息就应该清楚知道,此刻摆在面前的是一场九死一生的困局。即便杀不掉顾家家主,只要你死在此处,也足以断绝后路。敌人的算计从来都是环环相扣,我们如今已是深陷绝境的猎物。”
杨铭一听,顿时眉头紧皱,脸上露出不悦之色,提高了声音反驳道:“他们敢!若是动我无疑自损根基,顾家四房该不会如此愚蠢——”
“人要是被逼到一定境地,自是什么都能豁得出去的。无凭无据,莫不是要等你死后化为冤魂替自己托梦申冤?”秦君宁凉凉讥讽:“别说你还有后招,让我想想,顾若禹若有法子亦不会使出苦肉计刻意将自己送到你的眼前,你指着他,他仰仗杨家......等你这个杨家嫡孙命丧此地,你觉得他还剩多少把握顺利抵京?”
杨铭脸庞瞬间被阴霾笼罩,原本还算镇定的神色此刻全然被难看取代。嘴唇微微颤抖,却依旧嘴硬:“你若害怕,也能理解,我即刻就让他们分出一半护送你先行离开……”
“来不及了。”
肃杀之气扑面而来,此时黄昏将近,天边的晚霞如血一般殷红,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杀戮。就在一瞬间,道路两旁的草丛中、树林里,人影攒动。蒙面杀手如暗夜中的幽灵般闪现,手中的利刃闪烁着寒光,二话不说便朝着他们直扑而来……
生死攸关,在黄昏余晖下正式拉开帷幕……
队伍瞬间被冲得七零八落,人数上悬殊预示注定是一场惨败。
秦君宁身姿矫健地立在摇晃的马车之上,探出半个身子,目光冷静地注视着周围的情况。
瘦弱身影顷刻引来杀手逼近,大刀挥舞,正当对方以为即将得手,她只露出惶恐之色,等其靠近到触手可及的距离脸上露出放松警惕的神情,才一个错身陡然出手。
只见玉手如电,反手精准迅猛将藏于袖口的匕首狠狠刺入来人脖颈,再等拔出,对方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便瞪大了双眼,喉咙里发出一阵咕噜声,紧接着落于马下,当场毙命。
“保命为上!”脸上溅上的鲜血,火光的映照下她宛如修罗现世,惊心动魄却又令人胆寒。
接着手中缰绳一紧,驱使马车直冲向杨铭所在之处。趁着马车冲进引发的混乱,用力挥洒而出迷香。
白色烟雾弥漫开来,刺鼻气味让周围的人纷纷捂住口鼻,阵脚大乱。
秦君宁瞅准时机,在旁人还未从迷香的冲击中反应过来时,一个箭步跃到杨铭的马旁,手中长鞭高高扬起,带着呼呼风声,狠狠抽在马屁股上。
毫无防备的杨铭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鞭惊得差点失去平衡,身体在马背上剧烈摇晃,险些摔落下去。他赶忙死死夹住马腹,双手紧紧握住缰绳,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
“快走!”秦君宁大声喊道,声音清脆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秦君宁这一大胆决绝举动,让其余尚在苦战中的人等瞬间领悟了她的意图。原本还在拼死抵抗的身影,像是得到了某种无声的指令,纷纷放弃了正面交锋,趁着迷香制造出的混乱间隙,各自择路而逃。他们如鸟兽散般向四面八方奔去,有地钻进了旁边的树林,身影很快被茂密的枝叶所遮蔽,有的则沿着道路反向狂奔,扬起的尘土在身后形成一道道黄龙。
随后她敏捷地抢过一匹空马,紧紧跟随杨铭一同朝着远方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