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轮，比祈神舞。”
比试是按照顺序一个个来的，并且不能中途退出，不然就是大不敬。
谢娇允之前并没有学过这个舞，主要是冯夫人要她开铺子为家里赚钱去了，根本没有专门的舞师教导，她连那些诗词歌赋都是自己得空学的。
这倒是…给她难住了。
不过还好她的顺序靠后，在此期间多观察观察其他人的，学习一番，只不过她的记性并不能算很好的，怕就怕现在记住了一些，待会上去就忘了。
谢长年看出她的紧张了，知道原因，安慰道：“无妨，三妹妹，到时候父亲要是罚你，我帮你求情，这件事本就难为你了，不是你做不好，不是你的问题，不必放在心上，实在不成，我陪你一块受罚。”
谢娇允若是被罚就喜欢自己承担着，她不喜欢别人替她受罚，这样会让她心里有负罪感，所以谢长年只说陪她。
“不必了，多谢二哥哥。”谢娇允看着堂上女子的舞姿，一点一点记忆着，还不忘记回谢长年。
谢长年叹气，“你啊，不要给自己压力那么大，哥哥总归是要陪你的，无论什么时候，我们都是一家人。”
谢娇允冲他笑笑，眸间璀璨的目光漂亮得要命，她声音轻轻的，“嗯，我知道的。”
沉香阁。
使臣们阁楼内看着这一幕，脸上神色各异，有欣赏的，有嫌弃的，唯燕国使臣面上怪怪的，说不上来是什么情绪。
路逸停走过去拍了下他的肩，眸中凌厉，冷得吓人，语气淡淡的，“燕君，可是看见了什么？”
威胁之意明显，让燕国使臣身子一颤，硬生生有了种想逃离的心思，毕竟眼前这人，是真有杀他的资本，就算告诉国君，国君估计还要夸这人刀法好。
燕国使臣尽量用平常的声音，只是声音中夹杂着颤抖：“路君说笑了，除了才女比舞我还能看什么？”
“哦？孤以为，你在看一个姑娘呢，如何，燕君看上了哪位？”路逸停嘴角噙着笑，说话间带着淡淡的轻蔑。
哪位？他敢说吗？敢说这人不得空手把他撕了。
“没有没有。”燕国使臣连忙退却，背后汗毛直起，冷汗都冒出来了。
黎国国君刚刚和其他使臣说完客套话，走了过来，一脸好奇“姑娘？燕君看上哪位了？”
燕国使臣：“……”
别说了！别说了！！你没瞅见我旁边那人要弄死我的眼神吗？！你个没眼力见的！！回头我就让人去边关多加点人手，弄死你龟孙儿！！
燕国使臣黑着脸，不情不愿道：“搞得像我看得上的姑娘你能认出来一样。”
黎国国君：“……”
确实认不出来，他一个国君，平日没事关心那些姑娘名字做甚？
只是这燕国使臣也太不给他面子，两军现在还在对峙着，他开口便是这种语气，到底是让人心底不舒服的。
路逸停站在远处，抱着胸，直直站在那儿，身姿如美松，眉宇轩昂，透露着狂放不羁，他单单是站在那儿，便能让人为之着迷，心神荡漾。
只是这位让人心神荡漾的少年像是与世隔绝般，一双星目模糊了多余的事物，只剩下在众人之间的一个少女。
少女颦眉，脸上有片刻的迷茫和纠结，但更多的是认真。
路逸停看着她那样儿，倒是觉得有趣得紧，眼中浮现出星星点点的笑意，但看来，女孩遇见了难事。
他薄唇轻启，“慕容君，可否请那位姑娘上来一叙？孤瞧着她倒是聪明得紧。”甚至怕黎国国君给他带错人了，手指道：“那儿，穿淡紫色衣裙的那位。”
宫里烧着银炭，并不会冷，所以大氅什么的自然被放到别处了。
黎国国君看了眼，又挥手让下人去请，对着路逸停满脸堆笑道：“入得了路君的眼，是她的福气。”
路逸停神色未变，声音渐冷：“没什么福气不福气说，孤不是神，给不了任何人福气。叫她上来，不过是想跟她有个君子之交。”
“她画的那幅财神图，孤很喜欢。”
虽然表面没什么，但细想，维护之意却明显得很。
几国使臣也忙凑了过去，瞅路逸停刚刚指得那个姑娘，能让路君主动要的人，他们倒是想见识见识。
这些使臣显然不是燕国国君寿宴时那一批，不然一定能认出谢娇允。
“倒是漂亮。”
“一看就是聪明模样，路君的眼光倒是极好的。”
“自然，平常物是入不得路君眼的。”
“……”
谢娇允本是在战战兢兢地记着动作，不敢有丝毫走神，还差一个就要到自己了。
所以这让她自然忽视了，一个人小跑着到了皇后身边，和皇后小声说着什么，之后皇后点了点头，并且眼神转向了她。
“谢家三小姐。”
谢娇允突然被喊，吓得一惊，但面上还是从容道：“臣女在。”
不是还没到她吗？叫她作甚啊？
皇后指着一旁的太监：“这是高公公，待会他会带你去沉香阁，皇上和各国使臣想见你，该怎么做不用本宫教你吧。”
“臣女明白。”谢娇允微微行礼。
皇上和各国使臣想见她？她才不信自己如此大的名气，一定是路逸停的手笔！
说他好吧，现在她不得不盯着众人的目光，到时候少不得异样的眼光和几顿盘问，说他不好吧，他还帮自己解围，而且从今以后，京中再无人敢欺辱于她。
好吧，总得来说，他还是挺好的。
谢娇允跟着那高公公走了，堂上的所有人心里不知怎的想的，但谢忠和冯夫人很高兴。
毕竟有使臣看上自家女儿了，多有排面。所谓养女千日，为的不就是给家族添些荣光吗？
等到了沉香阁，上了阁楼，对上的就是所有人打量的目光，还有一个人笑看着她。
谢娇允：“……”
她忙准备跪下来行礼，毕竟这些人身份都不一般，若是得罪了…便得罪了吧。
“你莫跪。”一个人走过来虚扶着她的手，但众目睽睽之下，并没有碰到。
谢娇允不抬眼就知道这人是谁，只是这一抬头却陷进了少年明媚又张扬灿烂的笑里。
“冒昧请姑娘前来，路某给你赔个不是，回头会让人送些小礼到姑娘府上，所有礼物都归姑娘处理。”路逸停说着，退开一步，与她拉开了些距离，“姑娘是孤请来的，算孤的客人，在这里和孤同等，所以姑娘不必跪任何人。”
一口一个姑娘叫着，不知道路逸停怎么想的，反正谢娇允听着怪怪的。
谢娇允：“多谢这位使臣。”
黎国国君看有戏，忙道：“这位姑娘，介绍一下自己吧。”
“是啊是啊，介绍一下。”
谢娇允抬头，勾起淡笑，落落大方：“臣女是谢忠将军第三女，姓谢，名娇允，平日做些店面生意。”
“店面生意？那岂不是身上都沾些铜臭味儿？”戎国使臣小心嘀咕着，结果脚一痛，却见被燕国使臣狠狠踩了一脚，正当他怒从心起时，便见燕国使臣冲他努了努眼，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路君歪头看着他笑得渗人。
戎国使臣：“！！！”
戎国使臣直接汗流浃背了，顺带不忘在心里感谢一下燕国使臣，忙改口：“我国一向欢迎商贩，并且东西种类多的很，谢小姐看着年纪轻轻，没想到竟有如此本事，倒是令在下佩服，不若…我谨代表戎国上下，向谢小姐提出邀请，与谢小姐合作，到时候互帮互助。”
“谢小姐，我千秋国也愿意与你合作。”
“谢小姐，我燕国商场也大，若是谢小姐感兴趣可以看看，我们绝对给谢小姐最高的待遇。”
“……”
谢娇允：“……”
路逸停这时也看着她，眼中闪过玩味，像是在期待她的回答。
却见她摇头：“各位好意臣女心领了，但臣女还是想着自己做生意，慢慢来，能做到多远做到多远，全靠臣女的本事。”
确实，接受他们的合作固然好，但这样只会是因为靠的路逸停，而不是她自己，这样甚至会给路逸停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没准还有些国家喜欢纠缠不清，借着这点人情无理取闹。
使臣的人情，特别是景国国公的人情有多珍贵，她都不敢想。结果那个路逸停就看着她笑，一句话都不说，如何，能看出花来吗？
“哦，朕想起来了！”黎国国君突然说，甚至是恍然大悟，“你就是谢卿当年去边关带的女娃，都长那么大了啊，听说谢小姐一直体弱多病，现在身子如何了？”
不仅长这么大了，还死过一次了。
谢娇允：“有劳国君记挂，好多了。”
“哦？”燕国使臣倒是兴致上来了，“小女娃，你去过边关？你莫不是当年在城门口拦齐而子格的人？”
路逸停也跟着说：“这么说，孤也想起来了，确实是位姓谢的小姐拦的，没想到谢小姐不仅聪明，勇气也是一等一的。”
谢娇允：“……”
她终于明白路逸停的感受了，天天面对这些人的吹捧，开心是有些的，但更多的是烦。
她不想听了，她想回家。
黎国国君皱眉，不得不点破一个事实：“谢三小姐的品质倒是可贵，只是之前在这京城中风评并不算太好，谢三小姐，你自己清楚吗？”
这不就是给了个甜枣赏一巴掌吗？这倒也是，若是要推给各个使臣，有些事情，还是要知道周全才好。
谢娇允假装一愣，而后低头，看上去有些低落，“臣女知道的，他们说臣女是病秧子，拖累了这个家，也拖累了父亲，只空长了张脸，日后便是嫁人，也得靠这张脸在夫家去争一争宠。臣女自知论才情论礼数比不过京中其他，所以……臣女一心只想把眼前事做好，再不求其他。”
“他们真这么说？”路逸停一直等她说完才开口问，只是再没有了脸上再没有刚刚笑意和调侃。
他眼中弥漫着浓浓的关切，以及压根让人忽略不了的心疼。
这是路逸停的探子都没能查到的，甚至路逸停亲自去查了又查，也没查到的。
是他忽略的，也是他不该忽略的。
那个时候她会有多难受呢？她会不会像之前一样，一个人坐在窗边，默默喝着酒，消化着所有情绪，再催促自己忘了向前看？不，可能，那时候她甚至连买酒的钱都拿不出来。
谢娇允本来觉得这些事并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也不会放在心上，只是突然有人关心她，她会觉得有些不适应，甚至好像，她的眼睛也有了些酸涩，心里划过一丝名为委屈的情绪。
真是奇怪…怎么老是被他影响情绪……谢娇允自己也想不通，只是觉得再细想下去自己又会犯矫情了。
“是的。”谢娇允面上如常，“不过对臣女来说，影响不大。从商之人，免不得被人多说几句，习惯就好。”
这样名声有损的人，做的还是上不得台面的商人，在景国，除非那些低门户否则根本没有人看得上她。
正如谢娇允所说，她若是嫁人，或许就只能靠那张脸在夫家争一争宠，至少她能过得好些。只是，又有几个人家容得下一个女商人呢？这只会让他们觉得这个女子有旁的想法，不愿意依附于夫家，不好拿捏，他们不会冒这个险的。
这样的人，便是她长得再漂亮，连自己都看不上，更何况见多识广的景国国公。
黎国国君罕见的沉默了，甚至其他使臣都没说话。
确实，这种女子，也只能落得个靠姿色上位了。
然而，就在谢娇允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时候，一个人站在了她的面前，挡住了众人的目光，所有的嫌弃、猜测、质疑。那人身影高大，身上总是带着冰雪的气息，他主动靠近她。
随后，他亲手埋葬了他的霜，再回来时双手小心捧着温和的月。
他轻轻开口，带着安抚甚至算得上温柔的语气，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也在告诉在场的所有人他的态度。
“旁人都说谢三小姐无所作为，是病中累赘，但我却觉得谢三小姐才绝艳艳，更甚景州三十府。”
景州三十府，景国最大的州区，以文化繁华、地域优美、才子佳人辈出闻名。
只是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这位见多识广的路君竟给一位女子给出了如此高的评价。就连谢娇允都愣住了，在如此重要的场合，她第一次有些无措，甚至连心脏都漏了半拍。
最重要的是，他的自称是“我”，而不是“孤”，这就意味着，他们二人的对话完全是建立在平等的基础上，并且给予对方最大的尊重。
“谢三小姐。”路逸停继续开口，“我很欣赏你，也欣赏你的画，路某愿意花十万两买你一幅财神画，不知谢小姐意下如何？”
谢娇允笑了笑，有些释然。
“好。”
那是少年带着女孩点燃的第一场烟火，她在这儿，星河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