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后,路逸停就跟谢娇允商量着回景国的事,谢娇允自然没有拒绝,反正事后他送自己回黎国就好,听路逸停说,自己对几个兄弟姐妹还不错,想来,他们应当也对她不错。还有就是……她想见见自己的娘亲。
黎国是男子为尊,被父亲带去边关,娘亲奈何不了,这实属正常,说不怨倒是有些假的,但还是很渴望娘亲的爱。
父亲如此,不应该娘亲也如此,她觉得一个人没有道理这么倒霉,连自己的双亲都不爱自己。
景国跟燕国挨得很近,但从都城到另一个都城,还是需要一天半的时间,明明是舟车劳顿,却被路逸停带着游山玩水,时不时讲讲他在景国发生的趣事,甚至还有那晚未听的民间故事,倒也有意思的很。
缓缓,外面开始喧闹起来,隐隐约约中谢娇允听见百姓高呼恭迎国公大人回京的字眼。
国公大人?
谢娇允看向对面的人,疑惑道:“这国公大人何许人也,竟这么受百姓爱戴。”这若是放在黎国,便是皇帝亲自驾到,就算明面上会有些人追捧,也会“面恭而心不诚”。可便是在轿子里,谢娇允都能感受到那些人对这个国公大人的尊敬和爱戴。
她看向路逸停,半开玩笑说,“看来你不行啊,都没人欢迎你。”
跟他相处有些日子了,虽然短,但还是能摸索一些他的脾气,但具体如何她还真不太了解,毕竟他没对自己发过火。
路逸停扬起的点点嘴角瞬间下去了,冷哼了声,扭头看向轿帘,“你若是觉得他好,那明日我便为你引荐一二。”
“好啊,那就多谢了。”谢娇允嗤笑着,觉得在有些时候,他这个人却是有些幼稚。
常德侯府。
路逸停先跳下马车,熟稔地冲谢娇允伸出手,把她抱了下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轿子如此精致好看,按路逸停的性子,应该是准备得很完美,独独少了轿凳,害谢娇允每次上轿下轿还等人抱着。
可细想路逸停是武将,平日不准备这个也很正常,谢娇允就没说什么,只是…好丢人啊!
刚好,这次好巧不巧被马珞馨看见了。
在谢娇允疑惑面前这个漂亮姐姐是谁时,只听路逸停喊了声,“娘。”
她脑子瞬间懵了,眼看着漂亮姐姐要走到自己面前,她一时嘴快,也跟着喊了声。
“娘。”
马珞馨愣了一秒,面上都藏不住笑。看了看路逸停,又看了看谢娇允。
嘿嘿嘿,儿媳妇。
谢娇允立马有些急,忙想纠正,“对不起,我一时嘴快,说话有些语无伦次了,我……”
马珞馨摇头说没事,挤到他二人中间,把自家儿子赶到一边,用尽了平生的温柔,“没事的,伯母都懂。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可否跟伯母说说,当然,你不愿意告诉伯母伯母也不会强求。”
谢娇允被第一次见着的人如此温柔对待,一时有些局促不安,声音都小了,“我……”
却在下一瞬间,被人牵住了手,一看,是路逸停,“娘,她叫谢娇允,我跟你提过的。”说完拉着谢娇允就往府里走了。
留马珞馨一个人在原地,按她的性子,平日定要跳脚,只是此刻,她陷入了回忆,而后突然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道:“不是,你小子这么早就喜欢人家了?怪不得不要我给你塞的媳妇。”
……
路逸停拉谢娇允来到大堂坐下,犹豫了一下,说:“你先前身体有问题,我娘懂一些其中的门路,让她给你医好再回黎国。”想了想,补充道,“我会派人保护你的家人,有事情会跟你说。”
“好,麻烦你们了。”谢娇允点头,“只是,你这样把伯母丢在那,真的合适吗?”
“我……”路逸停刚想说什么,又被人打断。
“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那小兔崽子就那样。”马珞馨走了过来,看着路逸停说,“你爹去勘察矿地去了,待会你让人喊他回家,一个时辰见不着人今晚他就睡地上。”
说完像变了一个人般温声细语对谢娇允说:“娇允啊,你先待伯母这里一段时间,伯母给你探探病,你这病像极了我一个故人的手段,虽然看起来被解除了,但还是免不了有什么弊端,如何?当然,你若是介意府中有男眷,我就让你伯父去找空宅子住着。”
“倒是不用。多谢伯母,叨扰了。”谢娇允作揖,却被马珞馨握住了手。
“好孩子,跟伯母客气什么呢?”
隔壁传来响不楞噔的声音。
“母亲,父亲见过你这副样子吗?”路逸停握拳抵唇憋笑道。
马珞馨听闻直接打了路逸停一下,力道却是不重,“我跟你父亲恩爱非常,你还想挑拨离间不成?我警告你啊小兔崽子,别在娇允面前毁我的名声,不然回头让你试毒!”
“不每次都是我吗?”路逸停无奈着说。
“嘿,小兔崽子,还敢顶嘴!”马珞馨挽着袖子,然后轻轻拍了拍谢娇允,“娇允,你上!”
谢娇允本来是准备看戏的,突然被提到,有些无措。
什么?我?啊?我吗?
伯母让我去打…路逸停?真的不会被暗杀吗?
像是看清她的心思,路逸停对上她的眼睛,而后点了点头。
会的。
谢娇允:“……”
看了看马珞馨,见对方带这些…鼓励的目光,又看了看对面的路逸停。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从府门口传了过来,响亮无比。
“夫人啊,夫人,我回来了!夫人!”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进来的人穿着墨绿色长袍,腰带上勾着玉制游龙,气宇轩昂,脸上洋溢着笑。满堂几人皆为虚掩,他大步流星跑了过来,却没有半分凌乱的样子。
“夫人!我可想死你了!”他一把抱住自家媳妇,蹭了蹭她的肩。
“这是我爹,他……就这样。”路逸停没眼看。
马珞馨推了推那黏糊的人,心里有些甜蜜,面上却假装嫌弃道:“没看见这还有人吗?多大年纪了没个正行。”
“这不是夫人太好看了吗?”长德侯嘟囔,终于转头看了过去,一个姑娘和一个小兔崽子。
嗯。
等等?
一个姑娘和……
姑娘?!
长德侯立马明白了什么,面露愧意,“真是不好意思啊小姑娘,我这个人一见着夫人就看不进去其他人了,刚刚把你忽略了,这样,为了表达我的歉意,今晚我给你们露一手厨艺,如何?”
谢娇允客气着:“路…公子对我有救助之恩,伯母又让我在府中住下,已是对我十足的好了,不敢多劳烦。”
“哎呀,有什么麻烦的,他想做就让他去吧。对了,娇允,我刚刚让人把你的屋子整理一下,待会就能睡人了。”马珞馨笑眯眯道,“既然来了咱们家,就得吃的好睡得好,明儿我让人照你的尺寸给你量些新鲜式的衣服给你送过来,怕你可能穿不惯我们这里的,景国和黎国的最新款式都来几套就好了,换着穿。”
衣服……
路逸停送给她的衣服现在都没穿完,这要是再多几件,要穿到什么时候。
“不过,我瞅着你这件衣服倒是有些眼熟呢。”马珞馨突然说着,又打量了一下谢娇允。
谢娇允默默把目光转向路逸停。
“娘,这就是你之前新到的那批。”路逸停默默挡在谢娇允面前,刚好挡住马珞雅的目光,蹙眉不悦道:“就算人家长得好看,你也别一直盯着人家看,她紧张。”
谢娇允愣了下,没说话。只是,有人夸她好看,她害羞。
路逸停说的对。
确实好看,不然燕国国君也不会留着她的命。
“行吧。”马珞馨叹气道,“儿大不由娘,但衣服还是得安排上。”
“不用的,伯母。”谢娇允忙拒绝,“之前路公子给的已经够多了。”
“说的是。“路逸停调笑着,“不劳娘操心了,她的事我安排就好。”又看了看长德侯,“爹,你能不能先去清洗一下,身上一股子味。”
他俩指定是真爱了,这么臭,刚刚熏着他了,没想到自家娘亲还任他蹭。
马珞雅:“……”
长德侯:“……”
谢娇允:“……”真敢说啊。
晚膳并不是长德侯做的,而是路逸停,令谢娇允在意的事,没想到自己曾对小厮随口一说的忌口,却被人记下来了。
她闷声吃着饭,这是要遵守的规矩,食不言。动作自觉应该算是优雅,碗里添着一道又一道菜,她抬头,看见的是明晃晃的善意,像是久违般,她心里暖烘烘的。
路家人很好,他也很好,不管是什么目的,至少,现在很好。
隔天,马珞馨便拉着谢娇允去买了不少好东西,像不要钱一样,她的原话是作为一个姑娘家,该花的钱就花着,能活得精致些固然不错,但快乐才是根本,而她的快乐就是花自己赚的钱。
谢娇允或许是个不爱说话的,但耐心却不错,一路上一直听马珞馨讲那些个趣事。
路逸停有个很好的母亲,她想,又在心里暗暗期待自己的母亲。若是自己见到了母亲,一定要告诉她,自己很想她,自己不怪她,还有就是…希望母亲能原谅她多年不曾尽过半分孝心。
两人回了府,马珞馨领着她去了昭夜阁。这是马珞馨平日里捣鼓那些毒药的地方,推门一股药香便袭了上来。
桌子上是各种工具,五花八门的,但是有一样东西她认得,粗麻绳。
“诺。”马珞馨将一碗绿色的的类似汤药的东西递给她,扬起一丝笑,“喝了吧,这药会让你暂时昏迷一段时间,少些痛苦,醒来之后,一切都会好的。”
谢娇允有些迟疑,没有第一时间接下,甚至是向后退了一步。她不敢信面前这个人,即使这个人对自己很好,可若这些是装出来的呢?自己小心翼翼活那么久,好不容易有机会逃离了燕国皇宫,若是选择错了……
她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是,路逸停若是想让她死,早就把她一刀砍死了,可,若是她还有用呢?比如药人,比如傀儡,又比如其他的。
这无疑是一个以命和前途为注的赌注。
马珞馨作为在商场上打过那么多交道甚至见过那么多人嘴脸的,又如何不知道她的想法呢?
她尽量温和道:“伯母只是想帮你,娇允,你是个好姑娘,不要怕伯母。”然后又怕她听不见般又重复了一遍,“相信伯母,伯母知道你受了好多委屈,让伯母帮帮你好吗?”
“我……”谢娇允咬着的唇有些发白。
受了好多…委屈。
简短的字眼击溃了她的心,受了好多委屈吗?是这样吗?她知道自己受欺负了,却从未想自己会委屈,自己应该委屈吗?
她颤抖的手接过马珞馨手里的药,一饮而尽,下一刻,浑身脱力,直接向后倒了过去,落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马珞馨冲路逸停翻了个白眼,“好了好了,把人抱塌上去,别盖被子啊。”
路逸停照做。
“待会我谁让你拿什么你就给我拿什么。”马珞馨吩咐道。
“好。”
“啧,平时没见你这么听话。”
“……”
“不过。”马珞馨说,“她是个可怜的孩子,瘦了些,在燕国应该不好过,你……”
“收拾了。”路逸停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顺着目光看去,眼神却在谢娇允身上。
“那边好,对了恢复记忆这一点,急不得。”马珞馨顿了顿,“若是有一天,你想杀她,不要用你那折磨人的法子,给她个痛快吧。”
“嗯。”
………
“谢娇允,小小年纪不学好,我让你去私塾,你尽是学些狐媚手段,真是丢了我谢家的脸!去,给他们道歉!”
不,我不是,父亲……
“都说了,谢将军独独把你带过来,就是给兄弟们解闷的,你还不信?你看你父亲搭理你吗?谢小姐还是好好画,不然,嘿嘿,末将可是要给谢将军说你又勾引我们了,你说,他信谁?”
滚…滚…
“属下们难受至极,特来请谢小姐为我们舒缓舒缓,我们几个可是谢将军手底下的红人,你可要想清楚后果。”
不要!!滚开啊!
“我还没试过小女孩那里的感觉呢,也多亏陈将领和谢小姐那个漠不关心的父亲了。”
别碰我!别碰我!我不要……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所有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女孩在床上挣扎着,可却被丝带绑得动不了,发丝早已被汗水淋湿,睫毛不断轻颤着,却也被泪水浸湿了。
痛苦,恐惧,绝望。
甚至压抑。
想哭却发不出声的压抑。
“小兔崽子,你离她远点,别碰人家。”马珞馨瞪着路逸停,“之前都嘱咐你了,任何一步有差错她的罪就白受了。”
路逸停手一顿,又看了看谢娇允,什么都没说。
其实马珞馨何尝不知这个小女孩受过的委屈,但她只是听者,并没有亲身去经历过,她只是觉得,面前这个小女孩很苦,却没想到,竟是如此痛苦吗?
在黑暗中,谢娇允感觉自己被抛弃了,一个人孤零零的,没人要她,她动不了,突然,什么东西开了,光照了下来,她听见有人说。
“没死,还能救!”
后来,这个人把她带到了燕国,然后一走了之。
她又被抛弃了。
接着就是无尽的折磨,欺辱,再就是她一点点找窍门去反杀。避免不了,她只能将伤害化为最小,慢慢蛰伏,她不信自己命运就这样了。
她不惜抓住一切机会,要报仇,一定要报仇!所有伤害过她的人,她都会一件一件讨回来,所以她甚至愿意以自己为代价,去与那群人斗一斗。
谢娇允算不上是一个恶人,也称不上是一个好人,她,仅仅只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