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有坑还是没坑,对于士族而言似乎并无选择,于是商讨了一番以后,众家主纷纷表示愿意接受和铁厂签订契约。
但是……
“郡守大人。”成安士族詹家家主詹蔚肃然道:“在下听闻近日几股盘踞于秦岭当中的匪贼纷纷出山,这些匪贼十之八九都是我等族中家奴,然而这些匪贼头目竟然手持皇家文书,摇身一变竟然成了什么御林编外军,大摇大摆的前往铁厂,据在下四下打听得知,这些逃奴前往铁厂竟然会落工籍,与那些弃田而去的佃农一般无二,不知郡守大人可知此事?”
赵广汉冷哼道:“詹家主这是在质问本官?”
詹蔚一头冷汗当即拱手道:“在下岂敢质问郡守,只是心中一时不忿,故而有此一问。”
赵广汉冷笑道:“那么依詹家主之意,本官当如何处断?”
“不敢……”詹蔚微微摇头道:“不过在下和众位家主先前商议,都觉得官府应当缉拿这些逃奴,按大汉律令予以惩处,或者发还本家由我等自行处置。”
赵广汉大笑道:“汝先前说了这些逃奴手中持有的乃是陛下所发文书,他们如今的身份是御林编外军,到了铁厂也是铁厂工人,本官有何权力锁拿官军,有何权缉拿皇家产业之工!
尔等约束家奴不力,致使家奴纷纷逃离,这些逃奴难道不知道大汉律令,不知道落在你们手里会是什么下场?
但是他们依旧逃了,他们逃了不要紧,但是躲进秦岭成为山贼,为了生存便只能时不时出山祸害百姓,这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祸害有多烈,难不成你们都是瞎子看不见!
秦岭连绵起伏,几百几千人躲进去就跟沧海一粟没什么两样,官府就算想发兵清剿,那也得能找得到逃奴巢穴,就算能找到巢穴,届时大军攻山,他们往山里面逃窜,追还是不追,能否追得上?
尔等以为陛下不想剿灭这些逃奴还地方一个安靖,但是没办法,剿不掉便只能招抚,招抚之后便是安置,现如今还有什么地方比铁厂更适合安置大量精壮逃奴?
尔等或许觉得可以把逃奴骗出山然后一网打尽,当真是愚不可及。
商鞅为了变法,为了取信为民,故而立木为信,陛下招抚逃奴却是为了行骗杀人?
那以后要是再有逃奴遁入山中,尔等觉得他们还会不会继续被骗?
陛下以此手立信,对逃奴为贼之事既往不咎,这天底下就会有越来越多的山贼湖匪选择受抚,届时会是何等景象。
尔等身为士族之主,约束不住自家家奴还有脸微词不断,难不成非得等到这些逃奴声势越来越大之后杀入尔等家门才知道死字怎么写?”
赵广汉一番疾言,直说的众家主面如土色,同时也惶惶不安。
众家主承认朝廷如此处断逃奴颇有些法不责众的意思,也确实不失为一个行之有效解决匪寇的办法,但是他们怎么办……
逃奴免罪还能入籍,那他们敢保证,家里面除了那些世世代代在族中为奴的家奴外,其余的有一个算一个必定全都得跑光了去。
士族豪门管理佃户靠谁?靠家奴,作威作福靠谁?靠家奴,看家护院靠谁?还是靠家奴,他们奢华无度,享尽荣华富贵的根本是什么?还是家奴……
家奴要是跑光了,他们难不成自己动手洗衣做饭,自己洒扫庭除,自己去市买菜?
那和寻常小民还有什么区别?
最主要的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按照他们选择,那么每年少说也有十万甚至几十万斤的粮食,这些粮食入了仓或者发卖了去会换成大量的钱财,这些钱财原本是富贵之本,现在没了家奴护院或许就是招祸之门!
赵广汉等到下面吵嚷的差不多了便轻咳了几声,偌大的厅堂内顿时鸦雀无声。
“尔等所虑本官心知肚明,不过尔等被一叶障目,故而不见泰山矣。”赵广汉阴恻恻笑道:“尔等就不想想看自己的家奴为何要逃?”
众家主讪讪不言,他们自然知道,只是不好宣之于口罢了。
“因为他们不想自己为奴,自己的子孙世世代代也为奴。”
赵广汉冷哼道:“他们不想在尔等佃农大量离开之后被尔等往死里面压榨,所以他们要逃,哪怕是冒着充军判死的风险去做贼。
既然知道了缘由,那么便想方设法去解决了便是,家奴需要什么只要不过份便给什么,难不成如何笼络人心也要本官一字一句的教你们?”
“郡守说的是,只是我等愚昧,敢问郡守可有化解良方。”
赵广汉瞥了一眼说话的家伙见不认识也不啰嗦径直道:“很简单,家奴虽然是奴仆但也是人,是人就有需求有想法,他们需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尔等能否满足还是不可能满足?
首先是关于奴的身份,现如今铁厂招工给予家奴最大的吸引力是工籍,因为是皇家产业,你们就算手里握着家奴的卖身契,难不成还能去铁厂要人,就算敢去,你们觉得能要的到人?
既然入籍事不可逆,本官觉得尔等不如大方一点,直接将卖身契发还了家奴,该家奴为雇工,如此一来,你们的家奴会不会对尔等感恩戴德?
另外就是待遇,铁厂工人所享有的待遇本官细细了解过,本官说的再多再天花乱坠也不如你们自己去打探清楚。
弄清楚铁厂是如何对待工人之后,你们也给予雇工同样甚至少一些的待遇,他们还非要逃?
到铁厂是做工的,什么苦活累活脏活都得干,但是在你们家族当中会那么辛苦吗?想来不会,那么雇工还有什么理由要走?
本官言尽于此,如何抉择你们自己看着办,本官乃颖川郡守,只想着自己在任期间颖川地方安靖,任何枉顾陛下诏令和本官好意之人,本官定会严惩不贷!”
说完这话,赵广汉转身而去,留下一群士族家主在厅堂当中面面相觑,随后便又是一顿吵嚷,也不知道把郡守的话听进去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