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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隆帝脸上的微笑渐渐变得淡漠,如同湖面上慢慢散去的涟漪,他的目光在丁俞身上多了几分深邃的揣摩,仿佛在细品一杯复杂的茶,既感其香,又疑其涩。

若是那位善于洞察人心的袁山此刻在场,定能捕捉到这微妙态度变化背后潜藏的风云。

帝王的心,原本就像六月的天,阴晴不定,而安隆帝更是多疑如斯,即便是那些与他一同长大,共同经历过无数风浪的兄弟,他的心中也偶尔会升起丝丝猜忌,更不必提此刻正处于风口浪尖的颜家。

加之近日怀远国与南岭频繁交涉,这不寻常的亲近之举,配合着丁俞言语间隐含的对颜家的支持之意,更是让人难以平静。

丁俞又闲谈了几句关乎两国友谊的话题,言辞恳切,随后才恭敬地躬身告退。

他离去的身影渐渐拉长,直至消失于门口,安隆帝的双眼缓缓眯起,瞳孔深处暗流涌动。

待丁俞完全离开,安隆帝的视线落在了桌上一封静静躺着的书信上,原先心中的疑虑仿佛被无声地滋养,悄然膨胀了好几倍。

他在沉思片刻后,果断召唤来亲信,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即刻前往拦截袁山,宣旨之事暂且搁置,不得惊动颜家。另外,去办几件事,要快,速回宫中复命。”

安隆帝脸上的寒意不再遮掩,与颜家之事积聚的不满与怒火交织,使得大殿内的所有侍奉宫人无不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听令的亲信虽心存疑惑,不解帝王突然改变的意图,但也不敢怠慢,立刻领命匆匆退出了大殿,留下一片压抑的静谧。

……

次日清晨,阳光尚未完全驱散夜色,苏砚昭享用完早餐不久,如意殿外便传来侍从恭敬的通报声。

侍女桃月好奇地探头外望,随后轻移莲步,前往门边查探究竟。

不多时,她折返回来,向苏砚昭禀报道:“公主,颜家的公子已经在府门外跪了一个时辰,说是请求向您赔罪。”

苏砚昭抬眸望向窗外,天色朦胧,灰蒙蒙的一片,湿润的空气中夹杂着厚重的水汽,似是在酝酿一场即将到来的春雨。

见她没有立即回应,桃月正欲再次开口,袁山的声音适时在殿外响起:“公主,陛下给娘娘与您送来了信件。”

苏砚昭秀眉微蹙,旋即果断命令桃月:“将信拿来给我看看。”

桃月领命,轻盈地几步来到信件所在处,小心地取回。

苏砚昭拆开信封,仔细阅读后,脸色微微一沉,片刻的沉默后,她对桃月淡淡吩咐:“我们去公主府一趟。”

……

两刻钟之后,天空已经飘起了细雨,当马车缓缓停靠在公主府的大门前,地上已是一片濡湿。

随着珠帘轻轻掀开,苏砚昭踏出马车,步入了这个雨丝绵绵的世界。

空中的雨势渐缓,但仍时不时有零星的雨点滴落,乌云压顶,雾气环绕,仿若天地间正孕育着一场即将席卷而来的风雨变故。

在冰凉的青石板上,颜廷深依旧保持着跪拜的姿态,坚毅如松,只可惜他身上单薄的衣衫已被雨水彻底打湿,贴在皮肤上,勾勒出一副孤高清冷的剪影。

尽管如此,他那温润清秀的面容在雨后特有的薄雾中更显出一种脱俗的俊美,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拥有一副令人心动的容貌。

然而,这一切,在当前的境况下,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

与颜廷深并肩跪在殿前的,还有一个身着彩衣的少女,她的出现并未引起太大波澜。

苏砚昭的视线在她身上短暂驻留,脸上未露出明显的波动。

与之相反,颜廷深在见到苏砚昭的瞬间,那原本死寂的眼眸中忽然闪过一丝光芒,宛如溺水之人紧紧抓住了生命中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的目光紧锁在苏砚昭身上,充满了渴望与祈求。

“公主,所有的误会皆有其根源,容许我将原委细细道来。”

颜廷深欲伸出手挽留,却被苏砚昭轻轻避开。

她自上而下,冷静而深邃地望着他,以及那个依偎在他身边,泪眼婆娑的女子。

“你讲吧,我愿意倾听。”

苏砚昭的话语简洁而冷淡,仿佛早已准备好接受一切解释。

颜廷深伸出的手只能尴尬收回,他微微闭目,眼睑低垂,开始半真半假地讲述一个编排好的故事:“几个月前,在我一次外出差旅中,偶然间遇见一位不幸落水的女子,出于仁义,我自然不能见死不救,于是吩咐人将她救起。谁曾想,这份单纯的善意竟然引来了一场风波,更无意间触怒了公主,令您对我产生了误解……”

“公主……”

他膝行着缓缓向前,每一步都沉重而坚决,目光如炬,迫切地想要洗净被误解的污名,“我内心深处,唯独公主您一人,从无他念。关于婚礼当日,我擅自离开府邸,实则背后隐藏着不得不如此的理由。”

苏砚昭的眼神如寒冰般冷漠,轻轻掠过那哭得梨花带雨、仿佛受尽世间不公的女子。

“她,就是你所救之人?”

颜廷深点头,确认无疑,“正是。”

苏砚昭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声音中带着一丝锐利,询问那女子:

“你,叫何名字?”

彩衣女子瑟缩着,仿佛风中摇曳的脆弱花瓣,轻声回答:“小女子,姓池。”

苏砚昭眉峰一挑,语气不减冷冽:“我要的,是你的全名。”

女子身体不禁一震,眼中泪水盈盈,跪倒在地,颤抖着回应:“回禀公主,小女子名为莫馨。”

苏砚昭的目光再度回到颜廷深身上,她的面容平静无波,令人难以揣测其内心的信任与猜疑交织。

“婚宴之夜,你不告而别,我很好奇,我的驸马爷,你究竟有何难以启齿的秘密,迫使你做出如此之举?”

颜廷深低下头,欲言又止。

而跪地的女子,已抢在他之前,泣不成声,承认所有的过失:

“公主,皆是小女子愚蠢,铸下滔天大错,让您与驸马间生了嫌隙。”

“几个月前,生计无门,走投无路之下,小女子萌生投湖自尽之念,幸亏遇见驸马出手相救,才得以重获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