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像是被人放在油锅里煎,身体犹如千刀万剐,疼得他浑身冒出冷汗,喉咙像是被毒蛇缠住,喘不上气来。
想起昏迷前的一幕,他起身,完全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势,掀开被子,踉踉跄跄的就往外走。
连鞋都没来及穿。
风信刚去端了药碗过来,看到萧恹,赶忙去扶他,担忧道:
“主子,你身子还未好,应静养才是。”
萧恹缠满绷带的手紧抓着他,力气大到像是要将他的手臂拧碎。
伤口裂开,鲜血很快染红了那白色的纱布,可他全然不顾,那双藏云遮雾的黑眸此刻充满急切和慌张。
“林昭月呢?”
风信心中不忍,却还是道:
“林姑娘死在那场大火中,尸骨无存。”
当时火势太大,他只来得及救走主子,没保住林姑娘的尸首,等火灭时,她的尸体已经被烧成了灰。
萧恹的脸瞬间惨白,失去所有血色,整个人犹如跌入泥沼中,黑暗、窒息,越挣扎越堕入黑暗,永世不得救赎。
他眼眶红了一圈,漆黑深邃的眼眸失去光泽,有股令人窒息的空洞感,眼眸氤氲着水雾,像是淤泥满塘的死水。
不会的,不会的……
萧恹松开风信,脚步不稳的朝着东院走去。
设计别致的东院此刻只剩残垣断壁,大火肆虐之处,草木皆枯。
周围弥漫着烟尘,有的柱子还散着浓烟,显然火才刚被熄灭不久。
看着一片狼藉的东院,萧恹的头脑一片空白,茫然、不安、恐惧,还有强烈的失去感密密麻麻的缠着他,他只能无措的站在那里,像是迷失在林间的小孩,等着人来寻他。
竹苑里的下人侍卫正在收拾东院,看到萧恹,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向来光风霁月的主子如今衣衫不整,就连脚都是光秃秃的,更让人震惊的便是主子那一头的白发……
有人率先反应过来,恭敬的朝他行礼。
“主子。”
“主子……”
周围的声音唤回萧恹的一丝理智,他茫然空洞的眼睛出现了一丝波动。
他本能的朝着林昭月被砸到的地方走去。
火刚熄灭,柱子,地上都残留着被大火燎过的滚烫的温度,萧恹赤脚踩在地上,整个脚掌瞬间红了,有锋利的木屑扎进他的掌心,扎出血来,他也不管。
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痛觉,他只机械的走过去。
喉头涌上腥甜,他又尝到了那熟悉的血腥味。
他走到一根巨大的柱子前,停住。
这里是林昭月被砸到的地方,可是此刻,除了还静静的躺在地上的金链,什么都没有了,就连链子上的血迹都被烧得干干净净……
心脏传来钝痛,浑身的力气被抽走,向来挺拔的脊背一下驼了下来。
他弯腰去捡地上的那条链子,手颤抖得厉害。
细细的一条,此刻却如千斤重。
她明明,明明可以活下来的,是他,害死了她……
男人一身白衣,佝偻着背,站在一片废墟中,神色悲戚、绝望。
他眼神空洞,像是失去了灵魂,宛如行尸走肉。
突然,他发疯似的搬开那些柱子,徒手挖着那些泥土灰烬。
如玉的手指被碎屑磨破,血肉模糊,可他依旧没有停下,不顾一切的挖着,像是在找什么。
那些下人看到萧恹这个样子,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主子疯了!
他们从没见过主子这副样子。
所有人大气不敢出,更不敢阻拦。
风信看着萧恹的样子,心中更是不好受。
他知道主子是在找林姑娘,可是林姑娘已经死了,再怎么找也找不到了。
对于林昭月的死,风信也不好受。
那样鲜活的人,说没就没了。
林昭月的死,还有太多的疑点,背后烧火之人是谁,柳姑娘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所有的事情都挤在了一起,风信从来没有哪一刻这般头疼过。
他轻叹一声,挥退所有人,走到萧恹面前。
“主子,林姑娘,确实死了。”
风信出声,声音有些哽咽。
萧恹只是停顿了一会,手中的动作越发的快……
一丝冰凉的雨水滴在风信的额头上,风信抬头,就看到天上乌云翻滚,像是一块沉重的幕布,即将吞噬所有的一切。
牛毛似的细雨不知何时飘了下来,风信垂头,看着自家主子道:
“主子,下雨了,你身上有伤,再淋雨身子会受不了的。”
萧恹恍若未闻,好似沉浸在某个世界里,与世隔绝。
他手上的纱布早就不知去向,露出被燎过的手掌,裂开的伤口,可见森森白骨,很是骇人。
风信见劝不动,咬了咬牙,道:
“主子,林姑娘真的死了!”
“是你害死她的,如果不是你用青竹威胁她回京,没有将她关在这里,没有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捅林姑娘那一刀,没有用链,。子锁着她,林姑娘或许就能逃过这场大火,而不是被活活烧死,最后尸骨无存……”
风信的话,就像一把斧子,狠狠的劈在他心间,就连灵魂都被劈成了两半,剧痛传来,他嘴唇颤抖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痛苦将他的面容扭曲,像一只陷入绝境的猛兽,挖掘的动作越发用力。
那双手被磨得鲜血淋漓,指甲断了他依旧没有停下。
风信真的觉得主子疯了,心中很不是滋味。
既然这么在意林姑娘,为什么她还在时,不好好对她呢?
“主子,你欠了林姑娘那么多,至少,该将害她的人找出来千刀万剐。”
萧恹眸光微顿,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
风信以为自己的话让萧恹有了反应,继续道:
“东院失火,绝不是偶然,定是有人蓄意为之,依林姑娘的性格,若是她还在,定不会放过害她的人,依属下看,现如今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将放火之人找出来……”
风信嘴里的话戛然而止。
只见萧恹伤痕累累的手小心翼翼的捡起一小节指骨。
指骨纤细,一看便是女性的手指骨。
萧恹握着那节手指骨,突然笑了起来。
像是完成了某种任务,他全身卸了力,身子重重的倒在地上,雨水冲刷,鲜红的血液不停的从他嘴里溢出,他将那节指骨紧紧的护在胸口,像是在护着什么稀世珍宝。
雨越来越大,正当风信犹豫要继续说还是将主子打晕了扛回去时,只听萧恹道:
“柳依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