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这一招实在是阴险狡诈至极!他们先是去请来了天子诏命,唆使那伪齐侯姜荼兴兵讨伐田氏。”
“如此一来,楚国对齐国出兵便名正言顺地占据了道义制高点。原本以为待楚国击败齐国后,那伪齐侯姜荼定会成为弃子,被楚国无情舍弃。”
“然而现今局势却表明,楚国竟是想要借助伪齐侯来分裂齐国,以实现削弱齐国实力之目的。”
“倘若真让这所谓的两齐并立于世,凭着田氏与姜姓之间的深仇大恨,两国必定会争斗不休、至死方休。”
说到这里,田恒不禁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他那张原本坚毅的面庞此刻也流露出颓然之色。
若当真让楚国的阴谋得逞,那田氏岂不是再无半点喘息之机得以休养生息、重振国力?长此以往,齐国又何来力量去向楚国讨回公道、一雪前耻呢?
就在这时,家宰鲍息一脸肃穆地走到齐相田恒面前,郑重其事地进言道:
“相国大人,即便楚国妄图令两齐并立,我们眼下仍需主动与楚国展开和谈。如若不然,田氏恐将面临灭顶之灾,从此再无翻身之日啊!”
听到鲍息的话,田恒长叹一口气,说道:“家宰说得有理,我们先行结束战争再言以后吧”。
“只要主君振作,在齐国变法图强,以后未必不能向楚国复仇”,家宰鲍息对田恒来了一碗鸡汤。
听到鲍息的话,田恒神色总算舒展了一分,说道:“与楚议和的事,就拜托家宰了,你可全权做主”。
田恒拿出了他的气魄,充分给家宰鲍息放权。
“臣势必要给齐国争取一个体面”,鲍息感觉到了沉重的压力,立刻回应道。
田恒见此也放心起来。
等到家宰鲍息离去后,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漫长而寂静。
足足过去了很久很久,田恒那深邃的目光才缓缓地移动,最终停留在那个早已伏跪在地上、保持这个姿势已有半个多时辰之久的田盘身上。
\"起来吧!\" 田恒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其中却隐隐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柔情。然而,这丝柔情转瞬即逝,如同夜空中划过的流星般短暂,他的神情迅速恢复到往日的淡漠,对着田盘冷冷地说道。
听到父亲的话语,田盘心中略微松了一口气,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目光与田恒交汇的瞬间,又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赶紧低下头去。尽管得到了允许,可他依旧半晌都没有起身的动作。
\"怎么,莫非你喜欢一直这么跪着不成?\" 见田盘久久未动,田恒的眉头微微皱起,脸上流露出些许不耐烦之色,忍不住出声呵斥道。
\"父……父亲大人,儿臣的腿……腿有点麻了。\" 田盘低着头,不敢直视田恒的眼睛,脸色微红,说话的声音也细若蚊蝇。
田恒闻言,脸色不由一僵。此刻大殿之内仅有他们父子二人,面对田盘这样的回答,他一时之间竟有些尴尬。无奈之下,田恒只得站起身来,亲自走到田盘身边,伸手将他从地上拉起。
田盘艰难地站起身子,由于长时间跪地导致腿部血液流通不畅,他的双腿早已麻木不堪。
站稳之后,他赶忙用双手轻轻地揉捏着自己那失去知觉的双腿,试图让它们尽快恢复正常。
过了好一会儿,当双腿终于重新感受到力量时,田盘这才如履薄冰般,小心翼翼地在田恒的对面坐了下来。
“知道错了吗?”,田恒的眼角注视着田盘。
“儿知错了”,田盘神色认真的回应道。
“哪里错了?”
“父亲与家宰商谈政务,儿不该擅自插嘴”,田盘说道。
“还有吗?”,田恒再问。
听到自家父亲的话,田盘也在默默的思考,过了一会儿,田盘抬起头看着田恒的眼睛说道:“儿在没有看清形势下,不该擅自发表意见”。
听到自家儿子田盘的这番话,田恒严肃的脸上终于变得温和起来。
“你总算能明白这一点”,田恒看着田盘,脸上带着些许的慈爱,温声说道。
看到自家父亲这般神色,田盘心里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我们真的要跟楚国议和吗?”田盘望着自家父亲那逐渐舒展开来的眉头,心中仍有疑惑未解,犹豫再三后,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将一直憋在心底的疑问脱口而出。
听到儿子的问话,田恒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田盘身上,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叹了口气说道:“盘儿,既然咱们打不过人家,那就只能识时务者为俊杰,及时低头认输。”
“这世间之事变化万千,难以捉摸。想当年,齐国强盛之时,楚国也不得不对低头;可如今风水轮流转,楚国强大起来了,我们齐国自然也要放低姿态,向他们求和。”
田恒这番话传入田盘耳中,令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禁皱起眉头反驳道:
“可是爹,就在半年多以前,咱们齐国还被世人尊奉为当世霸主!怎么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一败涂地,落到这般田地呢?”
田盘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田恒的心口上,使得他那张原本已经恢复些许血色的脸庞瞬间又涨得通红,火辣辣的感觉涌上心头。
尽管内心感到无比羞愧,但在自己儿子面前,田恒还是决定坦诚相待,如实相告:
“此次战败,责任全在于为父!是为父错误地估计了齐国与楚国两国之间的真正实力差距。”
“在那场陶丘之战爆发之前,为父一直坚信齐国和楚国的实力应当不相上下,再加上齐国兵力占据优势,又是本土作战,军卒同仇敌忾,我齐国的胜算至少有七成,但没想到陶丘一战的结果打碎了为父的期望”。
“父亲,那我们齐国还能够再度变得强盛起来吗?”田盘满脸期待之色,目光紧紧锁定着他的父亲,迫不及待地问道。
田恒听到田盘的话,眼神深邃而凝重,缓缓开口道:“盘儿啊,你需牢记,在这大国之间激烈交锋的漫长历史长河之中,胜败之分并非仅仅取决于一两次的较量。”
“当年,郑庄公以箭矢射击周天子,从此之后,天下局势风起云涌。起初乃是郑国称雄一方,紧接着便是我齐国崛起称霸中原。”
“此后,晋国、楚国也相继登上霸主之位,甚至连那偏居西陲的秦国和地处东南的吴国,也曾一度展现出强大的实力,横行无忌。”
说到此处,田恒顿了一顿,继续说道:“然而,世间万物皆无常理,国家亦是如此。当某一个国家强盛之时,其他各国自然相对处于弱势地位。”
“但是,没有哪个国家能够永远保持强大不衰。就在几十年之前,楚国陷入了几近亡国的绝境,可数十年后的今日,它却又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再度变得强大起来,所以,会不会再过个几十年,楚国就突然间土崩瓦解?”
田恒神情严肃地凝视着田盘,语重心长地告诫道:
“因此,为父想要让你知晓的道理便是,当你发觉自身力量不足以与敌人抗衡之际,首要之务应当是想方设法保全自己。唯有保住自身性命以及国家根基,才有可能觅得良机,一雪前耻!”
最后,田恒加重语气,郑重其事地对田盘叮嘱道:“如今,齐楚两国肯定要议和,我们土地可以割舍,头颅可以低垂,即便是可能要遭遇楚王的百般羞辱,我们也必须忍耐下来,切不可意气用事。你可明白?”
“儿明白了”,田盘脸上带着坚定的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