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和他彻底闹掰了?’
裴含玉对这个问题有些执着,像是执意要从她嘴里问个究竟似的。苍舒轻轻‘哈’了声,有些无奈,但也认真回给他——
‘说了不算闹掰,只是冷战,但他如果不跟我主动讲和,那我应该也不会再去招惹他,他离我越远越好。’
这些字写得蛮决绝。
裴含玉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情,但其中定是有些开心存在。虽然她选择离谢良青远是因为在乎他,但这也反向表明,之后她的身边,只会有他一个人。
被她在乎很重要。
但他更想做,陪在她身边的人。
裴含玉这次没再选择写字,反而是握住了她的手,说道:“你跟你师兄会吵架,但我不会跟你吵架。你放心,你的身后还有我在。”
苍舒:“……”
苍舒挣脱开自己的手,探身将手抚上了他的额头。他整个人都很烫,但外表看不出来。
“我刚还在想你说这些话是干什么,原来是你脑子烧坏了。”苍舒坐回自己的位置,抠抠搜搜地拿出瓷瓶,将丹药倒在手上扔给他:“你今儿幸好是被我发现,若是被其它人发现,这个得被他们笑一年。”
修士抵抗能力通常极强,而且普通的风寒、什么乱七八糟的小病根本找不上他们。
结果裴含玉好巧不巧,脑袋烫的就跟火炉似的,再瞧他没事的模样,这不是烧坏了还能是什么?
见裴含玉怔愣地看着丹药,苍舒不由得补充道:“公门菱的独门药,效果很好,能强身健体。你放心吃,我不收你灵石。”
裴含玉:“……”
老头:[……]
[含玉,能让一个抠逼免费给你丹药,这不是爱情还能是什么?!]
老头只沉默了会儿,便像是反应过来般大声喊道:[千万不要怀疑这份爱的纯度!她能免费给你东西,这已经是质的飞跃!含玉,你即将要成功了!]
[不过你还是要告诉她你发烫的原因,不能让她觉得你是身体不够——]
“多谢。”老头的话被裴含玉突然放响的声音打断,他神色无常,仿佛那老头并不在他的身体里。
他发热确实是有别的原因存在。
但他并不想告诉苍舒,他发烫的原因。是的,他不仅脑子发烫,连带着身体都在隐隐约约散发热意。
这不是烧坏了,而是他身后骨头的烙印在作祟。因为坐在她面前,所以他整个人都激动,像是浸泡在岩浆之中。
这羞耻的原因有什么好告诉别人的,又不是什么勋章,他怕他告诉苍舒之后,这姑娘会被他所有的行为给吓跑。
苍舒也听了有一半的话,见裴含玉向她道谢,又搓搓手道:“我刚刚说免费,其实是骗你的,这个丹药还是需要一点——”
苍舒的两只手开始摩擦,要钱的意思极为明显。
老头想不明白,他原本还沉浸在‘二人爱情的’美好之中,但此刻,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反转给打乱了脑子。
不是,刚刚不是还不要灵石吗?怎么就突然要灵石了?!
[哈哈含玉,其实你也不用灰心,因为她好歹在刚开始是有过给你免费的想法存在的。她现在要你的灵石,可能是因为本性如此…不过多可爱,这样的姑娘目的明显,你不用担心自己被骗。]
裴含玉:“……”
他没说话,但知道苍舒突然要灵石的原因——这老头真会帮倒忙。
裴含玉将灵石交给她,又将丹药含在嘴里小心地搅动。他并没有及时咬碎丹药,反而是压在舌下,硬是将这苦涩的丹药‘催眠’成甜滋滋。
苍舒给的药是最甜的药。
正这么想着,面前人突然又问道:“裴含玉,你知道我身边有谁喜欢我吗?”
裴含玉:“?”
老头:[!]
裴含玉感觉自己的牙齿咬到了舌头,沉默了有好几秒,才装作不经意地模样问:“你干嘛这么问我?”
他表现的有这么明显吗?
他自我感觉距离什么的都被他保持的很好啊?怎么就突然问他这个问题?难不成,是想连他一起驱赶了吗?
苍舒并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劲,只解释道:“是这样的,前几天我和闻烬聊天,他跟我说我身边有人喜欢我,所以我很好奇是谁。”
“……”
“如果你知道是谁会怎么做呢?”裴含玉不敢直接表明,只能小心翼翼试探道,“我是说如果你知道喜欢你的人是谁,你会如何处理这件事。”
苍舒不假思索:“拒绝,然后让他离我离得远远的,并告诉他,没有希望的事情让他不要坚持。”
本来想开口却被苍舒的话给打压的裴含玉:“……”
“闻烬不是说那是你的身边人。”裴含玉还是问。
苍舒没明白这逻辑:“身边人怎么了,难不成身边人我还不能拒绝了?没有结果的事情为什么要给他希望?”
这是没喜欢过人的表现。
也是,只有没喜欢过人,才能这么坦然、毫无纠结地说出这句话。
拒绝当然是对的。
但现在喜欢她的人正在她面前。
裴含玉在心里安慰自己,并且没打算将自己的‘喜欢’说出口,反而是接着她的说往下说:“闻烬说你身边有人喜欢你,那你就从身边人找起就行。”
苍舒双手撑着下巴,眨巴眨巴问:“那你说会是你吗?”
裴含玉:“……”
老头:“……”
裴含玉心跳停了一拍,同时也立马否决道:“怎么可能,我跟闻烬又不熟,他又不了解我,怎么可能会知道我怎么想的?”
“我们两个是同门,你修得还是无情道,我喜欢你我是找死吗?”他继续说,“我目前最大的愿望还是能将你打败。”
他又抓住苍舒的手,飞速在上面写道:‘除了将你打败,还有就是能活下去。我虽然在乎你,但原因不会是你所想的那样,你放心。’
老头:[……]
老头的沉默震耳欲聋。
裴含玉假装没注意,只装出从容模样好奇问道:“你到底为什么会觉得是我?如果真是我、我是说如果——”
“如果真是我,你打算怎么办?”
苍舒摇摇头,开始一个一个回答他的问题:“因为你刚好在我身边,所以我就试着调侃你,至于如果真是你的话——”
“我想我会很苦恼。”
裴含玉扭头笑了下:“你苦恼如何拒绝我。”
苍舒轻点头:“不止这个,因为我想和你做朋友,所以我还会苦恼我们之后能不能继续做朋友。”
她眼神很认真地望他,活像是已经知道了他背地里对她的心思那般。
裴含玉有瞬间恐惧,但也侥幸自己没将话说出口。他心里酸酸的,跟一股气堵住了一样:“现在你可以放心,我们还能继续做朋友。”
苍舒笑道:“是呀,我们还能做朋友。”
“……”
可谁想同她做朋友。
他每日来找她,为的就是想打动她,让他能在她心里多留下些痕迹。结果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所做过的努力全都不顶用。
其实他刚开始也没奢求过。
他应该要先爱自己。
“不过我想见你是真的。”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话,这些话总是不由自主地说出口,“因为在乎你,所以想见你,也想确保你的安全。”
“不聊这个了。”苍舒没再继续回话,只转移话题道:“那你帮我分析分析,谁喜欢我。”
裴含玉想起这个就有些不痛快,直说道:“还能有谁,你身边的那只小狗——狼喜欢你。”
苍舒轻‘啊’声,拍着脑袋仔细思索了几秒,最后道:“他喜欢我这件事,其实在我来妖都这些日子里,已经明白了,不过他的喜欢里面,夹杂着其它感情。你要说他是喜欢我,那便是喜欢,但你要说他不喜欢我,也可以是不喜欢。”
裴含玉:“你知道他喜欢你为什么不拒绝他。”
“他很依赖我。”
如果她喜欢这样的,裴含玉觉得自己也可以依赖她。
苍舒继续说:“我和他相依为命过。”
裴含玉嗤笑:“可你别忘了,他理解不了你。”其实光这条理由,裴含玉就觉得他已经无望。
可谁知苍舒却道:“我能理解他理解不了我的原因,善意的谎言无论多么良善,也不能改变它是谎言的事实。”
“打着为他好的名头欺骗他,确实可恨,如果我是他,我也会质问欺骗我的人。”
“他的性格偏执,在没遇见我时就想自杀死去,是我救了他。我参与过他之前的人生,也保证过会陪伴他,但是我这不是又欺骗他了吗。”
“他只是不希望我死罢了。”
“而且他会想明白的。”
毕竟他这人,真的很容易哄。
邬焱其实不在乎任何人,所以也不在乎自己的生命是否会因为苍舒逝去。
在他心里,能为她死,他是绝对开心的,因为这代表他能保护她,有能力去让她变得更好。
挺好的孩子。
至少她没法说他不好。
想到这儿,苍舒的脚尖摇起来,笑脸盈盈的对面前的裴含玉说:“其实当我知道师尊为我所做的一切时,我也有质问他的冲动、但我吧——”
“我不能也没有这个机会去质问他。”
裴含玉沉默。
苍舒弯下腰,从上往下看他眼睛:“裴含玉,再过几日便是妖皇大寿了。”
她暗戳戳地提醒。
裴含玉没忍住用手指弹了弹她脑门,拖着声音道:“我知道了。”
-
谢良青和邬焱再次见面的时间依旧是晚上。不过这次不是邬焱主动前来,而是谢良青通过传信,将他召来。
乍眼看时,邬焱的情况比起几日前要好上不少。至少这眼睛不肿了,整个人除了阴戾气息,倒没有那种要死要活的劲儿。
不过他爱打扮。
谢良青发现,每次见到邬焱时,他的衣裳和耳饰,总是华贵且不凡的。
若是之前,他定然会在看到后不屑,因为他同这小狼狗不对付。但现在,他们因为一个人、一件事极为和睦地面对面坐着。
其实很神奇。
他以前从未想过。
“我把事情搞明白了。”
谢良青开门见山:“今日找了宿行白,我将关于她的事全搞明白了。”
邬焱:“……”
“需要我做什么。”邬焱的眸子像是蒙了层灰,说话的声音还是有些哑。
谢良青道:“不是做什么,只是我觉得,这些事需要你知道,等你知道后,你自然就会清楚明白,你需要做什么。”
邬焱没说话,只抠着石桌,示意他继续说。
谢良青用话总结:“苍舒她想改命。”
“改自己的命吗。”邬焱仔细回想苍舒成长的轨迹,和她之前对他所说的话,抠着石桌的手愈发用力起来。
谢良青点头:“我不清楚她的目的,因为我并未去询问过她。但里面有部分原因,是我们。”
邬焱停下抠石桌的动作。
他抬眸看谢良青,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整个人瞧着有些无神。半晌,他才低头说道:“她这个人一向这样,凡事不为自己考虑。”
“但即便里面的原因是为了我们,我依旧想不明白,也不想想明白。”
谢良青道:“如果她也是为了她自己呢?如果她是为了她自己,你的想法会改变吗?”
“……”
邬焱没说话,只看着自己抠出血的指甲,喃喃说道:“我不知道。”
但他现在想她了。
想她这些天有没有疼。
想她这些天有没有吃饱穿暖。
想她这些天会不会突然想到他。
他在这几天内,翻遍了外祖母所有的医书、所有的丹药。嗅的鼻子都快要失灵了,也不曾放弃替她找寻解除火印毒的方法。
他现在实在是好想她,想得他都不觉得手指疼,只想着想去见她。
可他不敢见。
苍舒一定会讨厌他那日的无理取闹,会讨厌他那日对她的逼迫。
但是——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邬焱站起身,看着月亮,忽然问道:“谢良青,你会选择如何做?”
谢良青走至他身边道:“我也在思考。”
“但我觉得,这件事不能只有她一个人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