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焱觉得自己的大脑有些胀痛,他拉着苍舒往府邸外走,走着走着便突然停下脚步,转头死死地看着她——是黯淡的、还带着怀疑、恐惧和复杂。
苍舒眨眨眼睛:“你看我干什么?”
“想看你,所以就看你了,如果你不喜欢,我不看你就是了。”邬焱有些不情愿地撇过脑袋,垂眸看向草丛的花草,“我问你一个问题。”
“问。”
“你的印记真的去除了吗?”
大概是没想到邬焱会单独问她这个问题,苍舒稍愣,随即拽着他往门口走:“这话你应该去问你外祖母,去没去除,她可要比我清楚多了。如果你问我的话,我肯定告诉你已经去了,因为我并不懂。”
邬焱努努嘴:“你态度还蛮诚恳的。”
苍舒耸耸肩:“我对你的态度一直很诚恳。”她扭头看向朱红色的大门,停住脚步制止了邬焱,“行了,剩下的路你也别送我了,我可以自己回去。”
邬焱的表情肉眼可见的沮丧。
苍舒补充道:“大白天,我府邸周边并不安全。”
“你是因为关心我?”邬焱眼睛一下亮起来。
苍舒摸摸鼻子:“有这个原因存在——”
邬焱蹙眉,表情再次冷下来,像是想到了其它乱七八糟的事情,看她的眼神也像是在看‘负心汉’。
苍舒识趣转口说道:“…虽然不止这个原因,但关心你,占了九成。”
有九成!?
话音落下,邬焱的眉眼立马舒展开来,连带着嘴角都缓缓勾起。他轻咳两声,用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紧接着抬头示意道:“那你路上千万要小心,如果想我了,可以捏捏我给你的毛球。”
他说着说着话语便止不住了,苍舒手上又被他塞满了灵石:“如果路上遇到什么想吃的,就拿灵石买,不用跟我客气。”
苍舒点头,觉得这傻孩子有点人傻钱多,心里想着帮他将灵石给存好。
心里正思考着,邬焱便又郑重说道:“苍舒,我们现在已经是见过家人的关系了。”
苍舒:“…我们早就见过了呀。”之前在小仓山秘境内,她不是还见过夫人吗?
邬焱叹口气,有些无奈地敲了敲她的脑袋:“不知道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不过没关系,我会对你好的。”
苍舒:“……”
邬焱在她身后轻飘飘地推了她一把,言语催促道:“笨蛋,你不是早上还有事情吗?你快走吧,我在背后看着你走。”
苍舒:“……”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像是那种断腿刚接好,被人鼓励着往前大步走的病人。
苍舒甩甩脑袋,将脑子里的想法全甩掉后,才转过身同邬焱挥了挥手。
-
刚回府邸,苍舒便碰巧遇到了公门菱。本想同她打个招呼,可谁知公门菱一见她来,便着急忙慌地蹦上来,抓着她的肩膀左看右看。
苍舒被她的态度吓到,握住她手问:“你干嘛?”
“不是我干嘛,是你完蛋了。”公门菱轻‘啧’两声,“昨日你师兄去你院子找你,发现你不在,于是喊我们四处寻你,一直到今天早晨。”
她伸手掸了掸苍舒的肩膀:“你得高兴,是我先发现你。不过我劝你在进去前,先想好自己彻夜不归的理由。”
苍舒:“……”
苍舒的思绪还停在公门菱说‘师兄’来找她:“他发现我不在院子里时,表情怎么样?”
公门菱望她眼,勾上她的肩膀就往内走:“你身上有男人的气味。”
苍舒:“…这不是重点。”
公门菱哼了几声继续说道:“表情绝对不好就对了,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想借口。”
苍舒默默握紧拳头:“你放心,我已经想好了。”
“……”
“你想好了什么?”
话语被远处的男声给接上,苍舒有些僵硬地抬头看向来人,见是冷着脸的谢良青,干笑几声道:“哈哈,当然是想好了要坦白从宽。”
坦白从宽是不可能的。
苍舒庆幸自己没跟邬焱一起来,否则现在只怕不止是被谢良青摆脸色这么简单了。
毕竟他看起来是真的生气了。
“师兄,你听我跟你解释。”苍舒几步上前,双手很自然地挽过他的胳膊,“我晚上不回来是因为去夜市逛了逛。”
谢良青不上苍舒的当:“你是想跟我说,你在夜市逛了一晚上?”他清楚的知道她在胡扯,毕竟妖都的夜市在凌晨便没人了。
苍舒叹了口气:“师兄,你还是不够深入,这只是表面上的。”
谢良青停住脚步,有预感地转头看她:“你的意思是——”
苍舒当着他的面搓了搓手,很含蓄地表示:“对,有些手痒。”
谢良青简直要把牙龈都咬出血。
他先是静静地看她,最终忍不住蹙眉,用手扶住额头道:“你之前怎么跟我保证的?”
亏他练剑完听说她被妖皇召见,连衣服都未换便去她院子找她。当时没见到她人,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急得他找了一晚上,把能问得人都问了一遍。
结果呢。
结果她半夜先去夜市,后去赌坊潇潇洒洒,留他们一群人找她找到天亮。
“你——”谢良青冷着脸,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苍舒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主要我当时很烦躁,所以就——”
话没说下去。
谢良青的表情看着并不好看。
公门菱冲上前讪笑道:“我懂你,我以前心情不好也爱找些美男陪我喝酒。”她用屁股撞了下苍舒:“有赢钱没?”
“赢了。”苍舒立马拿出邬焱给的灵石,“赢了又一大袋。”
谢良青:“……”
谢良青实在说不清楚自己的心情是如何,他沉默地盯了苍舒半晌,才撇过头说道:“这件事不是向我解释就能结束。”
苍舒:“?”
什么意思?他还告诉别人了吗?别人她也没必要去解释啊!
谢良青很快就告诉了她答案:“师尊也知道你彻夜不归的事情,我没告诉他,是他自己发现的。”
“……”
这个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
苍舒本嬉皮笑脸的面容在听见‘师尊’二字时,彻底垮了下来。她沉脸往前面走,走了几步就见谢良青赶上来,再次对她保证道:“我真没说。”
“我知道。”苍舒道,“我今天本来就是要去见师尊的。”
她今天还得去妖皇那儿,这事无论如何都得跟师尊说下。
谢良青抬步:“那一起。”
“…行。”苍舒稍愣了下,随即跟上他的脚步。
身后又传来某人大呼小叫的声音。
“诶——!诶——!”
苍舒转过头,就见公门菱匆匆忙忙从后跑上,几步勾住她的脖颈,大喊道:“我也一起!”
三人走至卞道一院外时,正好碰见了往这儿走的裴含玉。他大抵也是找了她一夜,在看见她时,整个人像是撇开了肩膀上的担子,立起了身躯。
[我就说她没事,你还不相信我。]
老头在看见苍舒的第一秒,声音便又嘻嘻哈哈起来:[天命之女哪有那么容易出事,就算有事,也是用来磨砺她的,你现在应该搞清楚,她昨天晚上是去了哪里。]
裴含玉:“……”
裴含玉未理老头,反而是直勾勾地盯了苍舒一会儿,才问:“你们是要去卞剑主那儿吗?”
谢良青抢先回答道:“这跟你没什么关系。”
裴含玉未生气,只道:“我刚从卞剑主那里出来,他现在可能不方便见你们。”
这下换成苍舒抢答了:“师尊他怎么了?”
裴含玉递给苍舒一个‘懂得都得’的眼神,又耸耸肩说:“可能是一夜未合眼,所以有些累到了。”他又看向公门菱,“你的师父也在那儿。”
“那就问题不大。”公门菱垂眸,面色比起刚刚多了些凝重。等再抬头时,她又恢复成刚刚大大咧咧的样子,“苍舒,你昨晚一夜未合眼,现在去休息下吧?我师父和你师尊估计在谈什么要事,所以现在不太方便见人,我替你们二人去看看。”
苍舒假装不懂问道:“什么要事是我们不能听的?”
“应该是我们青丹峰的事。”公门菱的演技极好,基本看不出什么破绽。
苍舒也陪她演:“那好吧,那我就先去皇宫。”她拍了拍身边谢良青的肩膀,又贴心嘱咐道,“师兄,如若师尊问起来我,你就说我去皇宫了。”
谢良青拽住她手,有些不解:“你为何还要去?”
苍舒向四周观察了下,随即嘴上骂骂咧咧道:“妖皇那个没脑子的贱东西,偏要我日日去他那儿领罚。”
“那我陪你去。”谢良青没有丝毫犹豫。
苍舒迟疑道:“师兄,你还是留下来帮我跟师尊说明一下情况吧。我去皇宫,有裴含玉陪着就好了。”
这句话清晰落入裴含玉的耳内。他撇过头低声嘟囔了句“麻烦”,又装出不情愿的模样走到苍舒的身边。
二人全程没有任何眼神交流,但这氛围就是有些莫名怪异。
谢良青:“……”
公门菱:“……”
“你们这是——”公门菱问出了谢良青想问的问题。
苍舒随口编起胡话:“昨日妖皇眼熟了他,只允许他陪同我去。”
没关系的,任她如何胡说,他们二人也不可能去问妖皇,探这件事情的真假吧?!
谢良青的手缓慢地摸至剑柄上,但也只是握着,没有任何动作。
直到苍舒和裴含玉转身离开,他才说道:“照顾好我师妹,我会亲自去皇宫外等着。”
“……”裴含玉回头与他对视,几秒后,勾唇点了点头。
二人消失在拐角,公门菱依旧盯着他们的方向,不知道是在看什么。
谢良青懒得在这儿待下去,擦过她的肩膀就要往卞道一的院子走去。然而刚走了一步,就听见公门菱说道:“我感觉他们二人有秘密。”
“……”谢良青停住步伐,侧眸问:“什么秘密?”
“我不知道。”公门菱拿了颗丹药往自己嘴里塞,“我只是感觉苍舒向我们隐瞒了什么,难道你就不好奇吗?平时没有什么接触的二人,关系突然这么好。”
谢良青:“……”
谢良青即便是听进去了公门菱所说的鬼话,也默默反驳道:“不打不相识,有些人就是打完架,关系才会好。”他不想去深究这件事,毕竟如果二人真的有秘密,那这关系——
他根本不敢细想。
公门菱又拿了颗丹药塞进自己嘴里,觉得谢良青这行为有些自欺欺人。但她也没敢耽误时间,只是笑着道:“好吧,那我先去卞剑主的院子,您请自便。”
“……”
二人于花园分别。
谢良青边思考刚刚公门菱的话,边推开了自己院子的门。然而刚推开门,原本夹在门缝中的纸便缓缓落下。
因为是夹在里面,所以在谢良青推开门后,才慢悠悠地飘在院子内的石头地上。
谢良青拾起一看,上面写着——
【今日夜半,灵丹阁外聚。】
这张纸上并没有写署名。
-
[啊呀!含玉!你快问问她昨天晚上去哪里了呀!跟她隔这么远是干嘛?]
二人站在御书房门口,距离离得并不近,大概有一手臂的距离。
裴含玉起初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听见老头这么说后,才很顺其自然地走上前,拉住她的手问:“你昨夜去哪里了?”
——‘你跟玄机老人,聊了什么。’
苍舒没选择隐瞒,手上反写,嘴上回答另一个问题:“昨天晚上去赌坊过了两把手瘾。”
——‘没说什么,就是想找他帮忙。’
裴含玉没再手上继续写,但握住的手也没有松开。他嘴上问道:“等会见妖皇,你身后的印记怎么办?”
他握得很紧,像是这两只手天生就该连在一起一样。
苍舒低头看了眼,稍稍松了下的的手劲:“当然是凉拌。”
她的舌头底下压着两颗丹药,苦得要死,所以等会见到妖皇,应该会好受些。
裴含玉轻嗤:“你倒是看得开。”
还欲再说话,门内传来侍卫的声音。苍舒拉着他走上台阶,刚进入书房内,便听见妖皇迎面对她说——
“你,抬起头。”
“孤好像记起来,在哪里见过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