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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静默中缓缓流逝,曲逸信枯坐将近一个时辰,而范怀德不断地向患者们推荐自己,强调他的医术超群,可回应的只有漠然的眼神与无声的拒绝。

在生死大事面前,人们似乎更倾向于选择经验丰富的老手,而不是这位明显尚显稚嫩的年轻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曲逸信的心一点点冷却,终于按捺不住,他决定主动出击,起身欲强拉一人过来号脉,那人的惊慌失措,几乎要让他拔腿逃跑,或许,唯一留住他的,就是那排队多时的不易吧。

这一幕,没有逃过范怀德那双锐利的眼睛,他轻声呼唤:“逸信。”

曲逸信闻声回首,只见师父微微摇头,那深邃的眼眸中蕴含着复杂的情感与深远的意味,仿佛在无声地传达着某种人生的哲理。

这一瞬,曲逸信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泄了气一般萎靡,默默地回到了椅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师父独自忙碌,那份疲惫与无奈,随着日头逐渐攀高,愈发显得沉重。

直至正午,就医的人群才逐渐散去,留下的,除了疲惫,还有对未来的无限思索。

范怀德眼神敏锐,轻轻一侧目,便捕捉到曲逸信那掩藏不住的困倦之色,只见他脑袋无力地倚在手掌支撑的手肘上,双眼半阖,已近入梦之境。

范怀德嘴角含笑,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下巴那一抹花白的胡须,随即迈开步伐,踏着不疾不徐的节奏向曲逸信的书案走去。

行至桌前,他微微屈身,修长的手指曲起,在桌面轻叩几下,声音清脆,透着一股子温和的询问之意:“怎么样,今日的感受,可有什么收获吗?”

曲逸信恍惚间被这轻敲唤醒,他勉强张开惺忪的睡眼,目光中透露出一丝茫然和失落。

“师傅,您就是问我也没用,我今天一个病人都没能看上……”

言及此处,一种难以名状的憋屈和怒意混杂着,在胸臆间翻腾而起,他猛地抬起眼帘,目光直射向范怀德,那眼中仿佛有着万千不甘。

“师傅,您为何刚才不让弟子自行拉个病人过来?我若真能治好了,不就自然证明了我的本事?”

曲逸信的语调中带着几分急迫,几乎是在质问。

范怀德的笑声依旧温厚,其中却仿佛蕴含了深意,那双洞察秋毫的眼睛仿佛早已洞悉了徒弟的心思。

“为师此举,正是有意为之。”

曲逸信眉头微蹙,不解其意。

“这是为何?”

“当初在曲府,我便收你为徒,而你却拖延至今方来找我,必是自认为有所成就。我若直接放手让你施治,你便会急于展现自我,而非诚心诚意去救治。”

范怀德的话语间透着一股长辈的睿智与深邃,他的眼神在瞬间从温柔变得锐利。

“在这样的自我满足之下,你对待病患的心态,便不再是纯粹的治愈,而是变成了表演的舞台。这是对病患的不负责,他们虽非医者,但人心敏感,能感受到你的不真诚。”范怀德的话语字字敲在曲逸信心上。

曲逸信仿佛被一语惊醒,睡意瞬间消散无踪,脸上满是愕然,却又似是大彻大悟的表情。

“做医生,当怀揣谦卑之心,不断精进,一旦骄傲自满,治病救人便成了害人不浅。”这些话像是一记重锤,重重砸在他的心田上。

范怀德摆了摆衣袖,身形一转,渐行渐远,但他的声音却依然悠悠回荡在空气中。

“小子,前路漫漫,还需勤勉学习。”

曲逸信凝望着师傅那超凡脱俗的身影,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感慨。

同样的背影,却因内心的变化而显得格外不同。

此刻的他,似乎初次体悟到了入门学艺的真谛——师傅所传,不仅在于医术,更在于那份医者之心,这是任何书本都无法教会的。

午后,医馆再次迎来了就诊的高峰,长长的队伍蜿蜒至门外。

这一次,曲逸信心境已截然不同,少了早晨的焦躁,多了一份宁静与专注,他开始耐心地观察师傅诊断的过程,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在医馆内踱步时,曲逸信无意间走到门口,眼前的一幕让他心生恻隐。

一位衣衫破旧、补丁层叠的父亲,艰难地怀抱一个年约五六岁的小女孩,依偎在门框旁。

小女孩软弱无力地蜷缩在父亲的怀抱中,面容憔悴,蜡黄的肤色显得格外虚弱,紧闭的双眼仿佛正沉睡,然而那皱成一团的眉头,无声地诉说着她所承受的痛楚。

曲逸信连忙上前,屈膝蹲下,眼神中充满了关怀与同情。

那父亲初见曲逸信,见他衣着整洁,肤白貌美,一副贵家子弟的形象,未料到会得到关注,显得既惊讶又局促不安。

但当曲逸信关切询问起小女孩的病情时,这位父亲的心立刻被深深触动,他的眉头也跟着纠结起来,声音里夹杂着难以言喻的焦急和绝望:“我那莹儿,四日前开始就不肯进食,呕吐腹泻不断,这么小的孩子,一天连一碗稀粥都喝不完整,日渐虚弱……”

话语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没有落下。

这位身为家庭顶梁柱的父亲,面对眼前虚弱得几乎无法站立的女儿,喉咙不由一阵哽咽,眼眶中泛起了泪光。

曲逸信望着这对父女,他轻声询问:“我们已经来到了医馆的大门前,为何不直接带她进去请大夫诊断呢?”

此话一出,那父亲的面色变得更加沉重,眼底深处的痛苦仿佛要溢出,他紧咬着牙关,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若是口袋里还剩下几分钱,哪个父亲愿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骨肉承受病痛,而不去寻求治疗!”

原来,这家人生活条件极为艰苦,常常是餐桌上难得见到连续的温饱,自从女儿病倒以来,父亲几乎倾尽了家中所有微薄的积蓄,换来了几剂草药。

然而,这些药似乎并未见效,女儿不仅没有康复,反而日渐衰弱,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几乎没有了。

此刻,这位做父亲的,心中如刀绞一般,搜遍全身也找不出一枚能为女儿换取一线生机的铜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