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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皇城,合璧宫中。

武媚娘设了一个简单的宴会,款待裴居道及其家眷,场上歌舞升平,美酒佳肴不断,一派安乐之景。

裴宣有一搭没一搭的跟身边兄弟说话,心里却觉得有些奇怪,天后天皇怎么不请别人,偏偏只请了她们一家人呢?

难道……

想到某种可能,裴宣瞬间瞳孔一缩。

下一秒,她的猜想就得到了验证。

李治正与裴居道言笑晏晏:“裴卿,朕记得你的女儿裴宣娘子,已经及笄了吧?”

裴居道笑道:“回陛下,是的,小女已经及笄多时。”

李治看了身边的李弘一眼:“太子如今,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了。不如……”

砰砰砰,裴宣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在李治说出那番话之前,她的身体已经快她的脑子一步,冲了出去。

“陛下,殿下,臣有话要说。”

裴宣扑通一声跪倒在李治、武媚娘面前,神情恭敬,低头叉手道:“臣近日来跟随玄尊陛下出行,突发愿想,大彻大悟。”

“臣欲皈依三宝,遁入道门,为国祈福,不欲于凡尘俗世之中,做一凡夫俗子,还望陛下、殿下成全。”

好好的妙龄女郎,要遁入道门做道士?!

裴宣话音一落,殿内诸人瞬间一片哗然,脸色惊愕得难以复加。

李治的脸刷地一下黑掉了,李弘眼底满是愕然,似乎被打击得不轻,武媚娘神色稍好,却也皱紧了眉头。

太子李弘有了心上人,不久前羞答答的跑来,说自己和裴宣两情相悦,要请李治赐婚。

孩子大了,也该成家了,李治、武媚娘也欣然同意,就跟裴居道通了个气,举办了这次宴会。

怎么?如今看这小娘子的模样,倒不像是和自己儿子两情相悦来着?

裴居道万万没想到,自己女儿居然给自己来了这么一出,还是当着皇帝的面拒婚,真是胆子肥了!

他当即呵斥道:“阿宣,不得胡言乱语!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轻重!”

裴宣的母亲也道:“婚姻大事,自古以来都是由父母做主的,未经父母允许,你一个小娘子,怎么可以遁入道门!”

裴宣也不想遁入道门,但是不这么说的话,圣旨一下,她就真的要去东宫当太子妃了,届时还怎么实现她的抱负?

跟随玉斗玄尊出行的这些日子,裴宣有了新的理想。

她想去做官,哪怕只是去做一个百里侯,管辖一方百姓,让她们过得更好。

她想要去救助那些一出生就可能被溺死的女婴,她想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可是一旦成为太子妃,自己就只能困守后宫,什么都不能做了。

面对父母的怒斥,裴宣面不改色,只是道:“臣已经得了玄尊恩准,可以随她修行。”

她的头一磕到地:“请天皇、天后恩准。”

玄尊玄尊玄尊!好一个裴家娘子!左一个玄尊,右一个玄尊,当真不把皇家放在眼里!

李治的脸色难看极了:“你这是,在拿玄尊来压朕吗?”

座上的天子龙颜大怒,所有裴家人无不两股战战,慌忙离开席位,跪了一地。

裴居道惶恐道:“陛下明鉴,小女只是一时糊涂,绝无不敬之意!”

裴宣的母亲李夫人也连忙出声:“是啊,陛下,殿下,小女只是一时糊涂!”

裴宣人虽然跪着,声音却异常坚定:“我没有糊涂。”

她直起了身子,垂下眼眸,拱手道:“陛下,殿下,臣已决意遁入道门,恐怕要辜负二圣对臣的关怀了。”

哐当一声,一个茶盏落在裴宣身边,碎了一地,碎渣溅到了她的脸上,留下了几道小小的红痕。

裴宣一动不动,只是腰弯得更低了一些。

她很害怕触怒皇帝,但更害怕自己以后都要像笼子里的鸟儿一样,困锁深宫,终日和另一群女人一起围着一个男人打转,即便这个男人是她心爱的人。

李治气得站了起来,指着她:“你——”

武媚娘连忙起身安抚李治,还不忘给李弘一个眼色:“陛下,弘儿还小,我大唐贵女众多,咱们不妨慢慢挑儿媳,不急在这一时。”

李弘也不想事情闹僵,他跟着道:“是啊,阿耶,儿的亲事推后再议吧。”

“今日之宴,说这些太早了。”

李治气得头又疼了起来,看在天后和太子的份上,他没有再跟裴居道一家人计较,而是厌烦地挥了挥手。

“也罢,朕今日身体不适,裴卿,你们回去吧。”

裴居道一家慌忙跪安了,回到家里后,裴居道对着自己的女儿大吼了一声。

“裴宣!你今日到底在干什么?!当着二圣和太子的面,你说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裴宣跪在父母面前,依旧镇定自若:“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阿耶,我不想和太子成亲。”

李夫人眉头紧锁:“怎么回事?你不是很喜欢太子的吗?”

裴宣道:“喜欢太子是一回事,和他成亲,厮守终身,又是另一回事。”

她的其余家人都很急:“阿宣,那你也不能当着二圣的面说这些呀!”

“你疯了吗?阿姐,说这些话对我们家有什么好处?”

“妹妹,万一被二圣厌恶,那我们裴家不就完了吗?”

裴居道大怒,重重一拍案几:“我看你是被鬼迷了心窍!来人,拿戒尺来,今日我就要好好教训一下你这个逆女!”

戒尺还没到,太子的令旨到了,来宣旨的是个宦官,点名让裴宣去一趟东宫。

裴居道自然听命,裴宣就这么坐上东宫的马车,来到了李弘面前。

李弘今天穿了一身竹青色云纹锦袍,头上裹着黑巾幞头,他立在花园中,远远望去身姿颀长纤瘦,好似一竿青竹。

裴宣随引路宫人来到花园,首先见到的就是这几可入画的一幕,她眼神复杂,上前行礼:“臣见过太子殿下,殿下万安。”

李弘转身扶了她一把:“免礼,快起来。”

裴宣自然地抽回了自己的手,低下头:“谢殿下。”

李弘招呼她坐上了草地间的席子,二人相对沉默了一瞬,他问道:“为什么?”

李弘声音低沉,还暗藏委屈,像极了被抛弃的小狗狗:“今天,你为什么拒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