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宣这番举动,已经是自绝于世家。
世家不再寄希望于裴宣,而是转头从和她一起丈量土地的同窗身上,打起了主意。
世家子弟热情邀请一些新华馆的男学子,去了幽州的平康坊,做了一夜男人。
同时,各大世家的奴婢借口仰慕女学子的才名,以求诗文,来找了好几位出身世家、寒门的女学子。
裴宣则忙着重新整理鱼鳞册子,丈量土地,记录河流地势,土地肥沃与否。
还不忘指挥自己的部曲、太微长主府的奴仆,帮百姓清理田地中的石头等杂物,和百姓打好关系,教导百姓堆肥法、火粪法等肥田之法。
这样美好的一个锦衣女郎,坐在田间地头,跟她们这些小老百姓说粪便肥田之法,百姓都分外感动。
“裴宣娘子真是好人呐,大家女郎,却一点也不娇气,还教我们这些地里刨食的怎么种地。”
裴宣听了,笑着摇头,拱手向东道:“这都是玉斗玄尊与二圣的旨意,儿不过是从命罢了。”
众人连忙跟着她向东方拜了一拜,裴宣继续和她们交谈了一会儿,就去清丈田亩了。
到了第六天,裴宣就发现,来找自己说话的人换成了自己的同学们。
男学子A:“裴娘子,人在世上活着,总是各有各的难处。”
男学子b:“以后我等为官,说不得也要面对此等困境,做出些逾越的事情在所难免,何苦如此较真呢?”
女学子c:“是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裴娘子,糊涂这一回罢了。”
一张张面孔在裴宣面前闪过,她们追着裴宣说了大半个时辰的话,裴宣终于受不了了。
“够了!”裴宣一声怒吼,吓得来说情的学子们抖了三抖。
裴宣冷冷扫过她们的面庞,脸色几乎能结出冰来:“诸位同窗,你们可还记得,自己是谁门下的人?”
众学子不言,目光闪躲,你看看我,我看你,她看天,他看地。
就是不看裴宣。
裴宣冷声提醒她们:“你们,都是太微长主府新华馆的学子,玉斗玄尊亲自征召来的有才之士。”
“如今,却为别人说话,而枉顾玄尊旨意?”
众学子顿时讪讪,摸鼻子的摸鼻子,扯帕子的扯帕子。
裴宣给她们留了一丝情面,不再多言,转身就走:“今日你们的话,我全当没听见。走吧,我们继续清丈田亩。”
日头渐渐高了,各处将测量的数字交上来,由裴宣统计。
裴宣翻了翻册子,脸色逐渐难看起来。
她指着一个数字,对负责计算的女学子道:“这里不对,你算错了。”
女学子讪讪道:“啊?算错了吗?不会吧。”
裴宣把册子递给她:“你重新再算一遍吧。”
女学子不肯干了,她没好气地瞪裴宣一眼,叉腰道:“裴娘子,你烦不烦,我们在太阳下晒了这么久,累都累死了,出错在所难免。”
“既然你是负责统计的,你自己算吧,我们先回去了。”
女学子转身离去,她也是重臣之女,才不怕裴宣呢。
这女郎带头一走,其他女学子、男学子也随后跟上,最后留在裴宣身边的学子,已经寥寥无几。
裴宣的胸脯一阵起伏,显然被气得不轻:“你们!”
宋之问俊俏的脸上满是无奈:“裴娘子,我们自己来吧。”
裴宣无奈点头,她们前往这些人负责测量的地界,要再次测量一遍。
路过界碑时,裴宣明明已经走过了,却又倒退几步回来。
她盯着那块碑,狐疑地一歪头:“奇怪?这界碑怎么回到原来的位置了?”
“这一片早就测量过了,我不是重新划出土地的界限了?”
田间忽然来了一个巾帼包头的粗布短衣小娘子,她不过十一二岁左右,手上提了一个柳编篮子,里面是黄灿灿的大水梨。
小娘子恭恭敬敬地送上篮子:“裴娘子,吃个水梨,解解渴吧。都是我亲自从家里树上摘的,个个都好。”
裴宣道声“多谢”,让婢子给钱,连带篮子也一起买下,叫大家吃了水梨解解渴。
小娘子自拿了一个梨子给裴宣,凑近小声道:“裴娘子,我爷娘让我告诉你,昨天你们一走,傍晚时候,几个官府的差役来了,又把界碑挪回去了。”
裴宣脸色顷刻间黑成锅底,片刻后,她勉强对来报信的小娘子说道:“我知道了,多谢你。”
小娘子嘻嘻笑道:“不客气,儿走了。”
她拿着一串铜钱,蹦蹦跳跳地回家了。
裴宣顾不上吃梨子,她再去翻那要重新测量的土地的册子,几步跑到田边一看,脸色更是铁青。
“那些蠢汉!!竟敢如此敷衍!”
册子上那一大片田地,面积统统不对,全部都要重新测量!
一边的青鸾旁观这么久,看得直咋舌。
“我滴个乖乖,这些人胆子也太大了!昭昭,我算是明白,为什么古代清丈田亩这么难了。”
三十多顷地都算了小半个月,何况是数十万顷地。
李昭和她交流道:“是啊,一来是统计手段落后,二来是统计的人不配合,三来就是既得利益者的负隅顽抗。”
“回来吧,青鸾。把你记录下来的名单,全部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