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子里的香烧完了,李昭一挥手收走香炉,把东西放进系统空间里,和挑好东西的官吏学生们去了附近的官邸休息。
入夜,李昭叫了吕碧城亲自送账册过来。
吕碧城坐在月牙凳上,将账本读给李昭听:“幽州妙峰山庄田,麦田三千三百五十四亩,玫瑰花田两千一百零八亩,这些田品相一般,每亩价值三十贯。”
李昭嗯了一声:“嗯,一共花了……”
吕碧城语气微冷:“玄尊,有八成田地,一文没花。”
李昭、青鸾同时眸光一冷。
这意味着……
李昭心里猜到怎么回事了,她努力保持声音不变,装作好奇道:“这些田怎么来的?”
吕碧城掐着手指数了数:“有幽州世家送的,官府送的,还有……百姓自动投献的,投献的有一部分地没算进来。”
投献,古代向来有百姓为了躲避苛捐杂税,把土地挂靠到权贵名下,成为庄户佃农的现象。
李昭心里直叹气,没想到自己穿越一遭,居然还混成以前的反派地主头子了。
还有幽州官府,居然也能送田地?
李昭更加头疼气恼,这里不得不提到一个唐朝的土地兼并现象。
吕思勉老师的隋唐五代史记载,有官自为豪强,以事兼并者,职分田、公廨田等是也。
官税轻而私租重,官乃自为地主,效私家之收租而已。故曰:官自为豪强事兼并也。
大唐官员都有职分田,大唐官署都有公廨田,职分田出产的东西归官员本人所有,公廨田出产的东西归官府所有。
然官府、官员手上有权,兼并土地更加容易,还可以加重租税,压榨庄户,所以说官府官员也是豪强。
李治、武则天时期,唐朝的均田制已经开始被破坏。
按照均田制,一个成年男丁得田一顷,八十亩口分田死后收归官府再分,二十亩永业田可传子孙,不可轻易买卖,但现在就有人直接卖永业田了。
这个均田制,还导致底下百姓为了多得田地,不纳租庸,死人不上报,添丁不上户,谎报户口的现象大范围出现,严重影响国家税收。
李昭要维持暴虐冷漠的神仙人设,对凡间俗事不能表现得太过在意,就操纵着黎朝,发出一声冷笑:“真是,遍地硕鼠。”
吕碧城奇怪地看黎朝一眼,黎朝星君身为神仙,竟然不和玄尊一般冷漠,而是这般关心凡人,嫉恶如仇吗?
黎朝又问:“投献来的那些百姓,怎么安排的?不能让姐姐沾染上强买强卖的因果。”
吕碧城道:“安排好了,按亩数给的钱,一亩三十贯,一开始她们死活不收,只求不交苛捐杂税,租子不要太重。”
“但臣还是给了,花了三万二千七百七十七贯,立契十年,十年内这一千零九十四亩永业田归公家庄子所有,十年后土地归还她们,可以续约。”
“立契时明确写了,她们还是主户,不是客户,加入农社与工会,她们名下所有田地只交两成租子给庄子,余下自留。”
“其余官府税收,由庄子农社、工会,按租庸调制缴纳。”
吕碧城说着送上一张单子,李昭手一抬,【隔空取物】技能摄来那单子,只见上面写道:
幽州庄去年需要缴纳赋税的男丁共三百三十七人,其余男丁为客户,不纳赋税的女丁四百五十五人,幼者不上算。
每年需缴纳赋税谷物六百七十四石,绢一百六十八匹半,绵六十三斤有余。
庄子夏秋两季产麦子三千三百五十四石,粟米一千六百七十七石。
百姓投献的田地六千二百四十亩,交租两成,得一千二百四十八石麦子,粟米六百二十四石。
庄子上的熟练女丁以前一天至少能织七尺麻布,三四尺绢帛。
如今有了改良后的飞梭织机,成立了工会,绩麻纺线、喂蚕缫丝都有专人用机器负责做,她们坐在织机边上,一天四个时辰就能织布一丈四尺,上等绢帛六八尺。
以往十几天才能织完的布,现在只需要三四天。
女丁们五分之一下地,五分之一管教孩子加准备饭食,五分之一织布,五分之一负责纺线缫丝,剩下一部分负责处理胭脂水粉。
玫瑰花瓣八文一斤,自庄户手中收了一万零五千四百斤做原料。
帮忙的三百三十人都是附近村子里雇来的少年女子或妇人郎君,雇了一个月,给了七百四十二匹半上等绢帛做工钱……
林林总总,一大笔帐,李昭让青鸾扫描了一眼,看完了,就把单子丢回去了。
“除去成本,光是胭脂水粉,这一个月就赚了一万七千六百七十九贯,其他进项也还不错。”
大唐人在胭脂水粉上真的很舍得花钱,那些女郎郎君们或是为了给自己买,或是为了给家人带胭脂,也是冲着玉斗玄尊的面子,几乎把花颜楼的货柜买空。
尤其是玫瑰水,加上一点橄榄油稀释后,一瓶子不过一百克,配上精美的琉璃瓶,一瓶一百贯还供不应求,是最先被卖空的东西。
李昭赞许了一句,吕碧城欲言又止。
李昭操纵黎朝问出了声:“怎么?碧城娘子,你还有事?”
吕碧城问道:“臣有一点不明白,请玄尊示下。”
李昭:“什么?”
吕碧城道:“为什么男人接任务下地,一天有十个工分,而女人却只能拿到一半?”
当然是我亲自设下的规矩啦,为了让女人进一步觉醒,埋下的引线啊。
李昭不答,却操纵着黎朝笑了笑:“你觉得不公平?”
吕碧城坦然直视她:“是,这不公平。”
“那有几个女人来向你抱怨过不公平?”
吕碧城一噎:“……没有。”
黎朝继续笑道:“你觉得,她们为什么不来抱怨?”
聪慧如吕碧城,已经明白了,她脸色一变:“因为……习惯了。大唐女子做工,工钱向来只有男人的一半。”
青鸾懒洋洋地补了一句:“再来,民不和官斗,她们也不敢和你这个五品乡君抱怨什么,横竖日子是过得下去的。”
说白了,就是奴性使然,这片土地上的人民被规训太久了,只要日子过得下去,她们鲜少有敢反抗的。
李昭打了个哈欠:“行了,孤不想理会这种小事,下去吧。”
说完,她瞬间消失。
吕碧城无法,只能告退,她离开时,心中沉甸甸的。
眼下,玉斗玄尊庄子上的百姓才得混个温饱,偶尔能吃到豆腐和肉、红糖,就是天大的喜事了。
想开启民智,拔出百姓们的奴性,还要等等。
吕碧城叹息一声,仓廪足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先让百姓们日子好过些,再说吧。
要教书,她现在也苦无人手,大唐百姓的文盲率可不低啊。
不过,她想等,李昭不想等。
她对青鸾道:“青鸾,跟我走,去郊外。”
青鸾秒懂:“昭昭,你又要召唤人来帮忙了?”
青鸾兴奋地搓手手:“这次是哪位女杰呀?”
李昭神秘一笑:“她,是华夏人大代表中的元老,领先世界的女权先驱。”
“你猜猜,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