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轻雨紧咬着下唇,也不知是生气还是伤心,眼眶变得通红。
对于金浮生攀咬出自己父亲,叶轻雨先前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当这一刻到来时,她还是觉得心痛万分。
她心中知晓,金浮生此刻咬住父亲不放并非是什么良心发现想要将事情和盘托出,只是觉得自己要跌入地狱也要拉个垫背的。
金浮生眼中有着癫狂之色,他像是挑衅般看着皇帝:“陛下,你这位位高权重的好臣子也与我同流合污,你说这可如何是好呢?”
见皇帝脸色难看,金浮生更是笑意加深:“连陛下如此重用的叶相都是如此糊弄欺骗陛下,不知陛下其他臣子又会是如何呢?”
这下可是踢到了铁板,皇帝眼瞧着怒火中烧,柳桑宁见状,赶在皇帝暴怒前用轻飘飘语气对金浮生说道:
“圣子怕不是罪行败露气糊涂了。若是依圣子所言,叶相当初帮圣子瞒天过海便是我大雍臣子皆有问题,那如今新济国出了圣子这么一位奸污女子,瞒着新济国王与他国皇室、重臣私下往来买卖之人,那岂非新济国全是一群猪狗不如的禽兽败类?”
说完这番话,柳桑宁还气死人的笑出声:“圣子可别开这种玩笑,骂自个儿国家也骂得也忒难听了些,我都于心不忍了呢。”
坐在皇帝一侧的京兆府尹与刑部尚书都没忍住勾了嘴角,差点就笑出声来。
京兆府尹鲁深元在心中不由想,早就知晓这柳大人为人伶俐,巧言善辩,先前刑部侍郎都被她噎得不行,如今听她反击金浮生,倒是很令人心悦。
皇帝原本紧锁的眉头也不由舒展开来,他倒也不客气,哈哈大笑了几声,笑得金浮生面如黑炭。
皇帝笑过后又佯装不悦,道:“柳爱卿注意言辞,到底是新济国的圣子,要留几分颜面,倒不必如此揭底。”
这话说得,嘴上说着不要痛击金浮生,却句句都是在戳金浮生的心窝子。
皇帝说完这话,一旁王砚辞忽地站出来,他拱手道:“陛下,叶相如何到底是我大雍之事,且过后再审也不迟。只这圣子一事俨然败露,不知陛下觉得当如何处置?”
见皇帝陷入思考,王砚辞又在一旁拱火:“此人无半分对大雍之敬畏,全然不将大雍律法,不将陛下颜面放在眼里,若是轻罚,只怕会助长番邦此等气焰。若其他番邦之人也有样学样,岂不危矣?”
听到王砚辞这么说,一旁鲁深元也点头表示赞同王砚辞的意见。刑部尚书见鲁深元都表态了,自然也不肯落于人后,表明自己绝对不允许大雍颜面被人踩在地上的决心。
听到几位重臣都如此说,皇帝的神情瞧着便已经有了决断。
柳桑宁提着一颗心,期待着他说出口,要将这金浮生打入天牢,斩首才是!
金浮生见状,倒也不急,只是幽幽说道:“陛下,我有一事与陛下相商。”
到了这个时刻,刑部尚书也想有些表现,于是呵斥道:“都到了这个地步,如此多人证,圣子莫非还想狡辩?”
金浮生却看都不看他,只盯着皇帝道:“当年罗刹国寻到的那处铁矿,我欲将其所在之地告知陛下。若陛下将此事揭过,便能得到一处新的铁矿,陛下意下如何?”
听到金浮生的话,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刑部侍郎也紧闭了嘴不敢再说话。
若是旁的交换条件,或许皇帝为了自己的颜面不会答应,可这是矿山,且是一座铁矿!就连乡间百姓都知道,铁矿有多么的珍贵。
若是大雍能多一处铁矿,那将是一件大喜事。
柳桑宁瞥了眼王砚辞,这会儿王砚辞眼神变得格外冰冷,整个人的情绪都沉了下来。她心中焦急,金浮生会拿出这招,也是他们所料不及的。
要知道,如此矿产若柳桑宁是金浮生,只怕是宁愿死也绝不会供出来。毕竟自己死了,可自己其他的族人还在。只要还有人在,利用手中的铁矿,就能有希望将事情继续下去。
再看皇帝,他果然犹豫了。
就连一旁的太后,也从愤慨之色变成了迟疑之色。
金浮生还在添油加醋:“陛下,这可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那王孟然夫妇区区两条人命而已,死了便死了。以他们之死给大雍换来一座铁矿,也算是他们的福气。况且当年并非是我要取他们性命,谁叫那林氏自己想不开,王孟然又是个较真的呢?”
这话说得仿佛他一丁点都不在意。
柳桑宁听得怒火中烧:“圣子如此说,就不怕逝去之人化作厉鬼找你索命吗?”
金浮生哼笑一声:“我有什么好怕的?又不是我亲手杀的他们。”
柳桑宁忍不住呵斥:“圣子眼下倒是说得轻松。可你若不是心中有鬼,惧怕王大人夫妇会化成厉鬼来找你索命,你又何必非要找摩罗大师为你超度他们二人的亡魂?你若真像你说的那般潇洒,又何必在新济国内也为他们超度多次呢?”
若真能做到无所畏惧,事情都过去二十二年了,早就抛到脑后了才是。
金浮生被柳桑宁质问得恨不得上前一刀杀了她。
可眼下他知晓不是自己发泄情绪的时候,他不再看她,而是看向皇帝:“陛下,此事也不过是他们几人片面之词,背主的东西说他们蓄意栽赃嫁祸于我也不为过。如今并无当年的实证,如何能定我的罪?”
金浮生试图说服皇帝。
“纹样已经被你去除,当年那种事,又如何能有什么实证?”柳桑宁在一旁气得牙痒痒,当年王砚辞只看到了他身上的纹样,如今纹样全无,即便他目睹了一切也无法指证。
若王砚辞是仅凭猜测就去指证凶手之人,那他也不会坚持十二年调查此事,只为找出真凶了。
柳桑宁越想越气:“依你之言,岂不是要受害者亲自来指认你才能定罪?你莫不是要王夫人死而复生?!”
金浮生耸耸肩:“你说得没错,除非受害者能亲自指认,否则如此定罪,我定是不服。我想,我父王也不会认的。届时若新济国与大雍的邦交有了裂痕,不知对谁又有好处呢?”
柳桑宁气得还想反驳,一旁王砚辞却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让她不要再说。柳桑宁立即扭头看向王砚辞,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却看出了杀意。
柳桑宁心中一凉,她知晓,若是今日皇帝不定金浮生的罪,那王砚辞定会在金浮生回新济的路上想办法杀了他。
金浮生有恃无恐,问皇帝:“陛下,我方才提出的条件,你意下如何?”
在场所有人都紧张得看着皇帝。
此时此刻,宫门外。
长伍站在宫门口,面上瞧不出任何情绪,可心里已经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他家少爷进宫这么长时间还没出来,也不知道事情进行得如何了。
今日这一局,若是输了,只怕少爷也落不得什么好下场了。
长伍正伸长脖子往里瞧着,这时有一道马蹄声传来,回头看去,却见是府上的门房。只见那门房跳下马跑到自己跟前,气喘吁吁说道:
“长伍哥,你快回咱们府上看看!”
长伍问:“怎么了?”
“府门口来了位姑娘,说是……说是咱们郎主的姐姐!”门房小厮一边说一边喘,“管家也不认识那位姑娘,可瞧着确实与咱们郎主有几分相像。”
长伍一听,顿时也惊了。
他二话没说,赶紧上了马赶回王家府邸。
等到赶到府上时,那位自称为是王砚辞姐姐的娘子已经被管家请进了府中,在偏房里坐着。
一见到那娘子,长伍愣在了原地。
那娘子见他发愣,冲他轻轻颔首:“长伍,是我。”
长伍瞬间鼻头一酸,竟是眼角泛泪。
他冲着那娘子深深一揖:“姑娘,你……你清醒过来了?”
此娘子不是旁人,正是王砚辞的亲姐姐王若兰。
王若兰一张脸只有巴掌大,瞧着苍白毫无血色,一看便是个羸弱的人。想到她竟只带着一个侍婢和一个车夫只身前来长安,长伍都不敢想她是如何生出的勇气,这一路上又吃了多少苦。
瞧她这模样,想来一路也未曾休息好。
“糊涂太久,病了太久,如今我总算是清醒过来,不想再做那个缩头乌龟了。”王若兰苦笑一下,“就是不知,如今我若说出当年的真凶,可否还来得及。”
“当年的真凶?”长伍怔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姑娘这话是何意?莫非……”
王若兰点点头:“当年,我看见了真凶的脸。那时我躺在地上,虽脑袋昏沉,可却没有彻底晕过去。他转身离开时面罩曾落下片刻,叫我瞧见了他的脸,我认得他……”
当时剧痛、恐惧、懊悔等情绪击溃了王若兰,叫她晕过去再醒来,竟是糊里糊涂,成了个疯子。
王若兰看着长伍:“我想要去京兆府击鼓鸣冤,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我总归要告知阿弟一声。他如今乃朝中官员,若是不好怕是会连累了他的仕途,我……”
“姑娘。”长伍有些激动,“你来得正是时候,少爷他进宫去为亡父亡母鸣冤了!你是受害者,也是目击证人,若有你的证词,想来那人定是跑不掉了。”
王若兰一听激动地站起来:“那咱们赶紧去找阿弟。”
两人都迈步要往外走,长伍突然顿住脚步:“不行,咱们这样去恐怕进不去皇宫。”
“那可如何是好?”
长伍沉吟片刻:“必须找一个能带你入宫的人。”
只是眼下与王砚辞交好的柳桑宁与徐尽欢都已经跟着入宫了,还能找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