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观潮亭以结界围庄以来,小贤庄便陷入到一座封闭的人间炼狱当中,噩耗接二连三发生。
第一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还未完全驱散夜的阴霾时,全庄的牲口及灵兽便莫名地暴毙,无一幸免。
第二日,八百多外门弟子离奇死亡,无一幸存。
第三日,五百多内门弟子又都全部无故殒命,庄内的气氛愈发压抑凝重。
第四日,一百多精英弟子纷纷丧命,场面凄惨至极。
第五日,二十余位亲传弟子先后陨落,死不瞑目。
第六日,七大护庄长老依次丧命。同日,两位庄主也未能幸免,一死一疯。
众人的死状虽然各不相同,但致命的伤口却出奇地一致,都是被一剑毙命。
曾经盛况空前的小贤庄,如今门可罗雀,只剩下林逸风寥寥几人,在绝望中惶惶不可终日。
今日已是第七日。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如血般洒在断壁残垣上,使得原本就沧桑的小贤庄,更增添几分悲凉。
东辰眼睁睁地看着眼前这场惨绝人寰,却又无力阻止的杀戮,只觉心中悲愤不已。
实际上,他并非是有意作壁上观,实则是无能为力。
守护在山庄上空的那座结界,乃是一座威力非凡的上古大阵,并且能够吞噬武者的灵力,为己所用。
东辰曾尝试着破阵,此举可不仅未能成功,反而使阵法越来越强盛。
东辰缓缓走到祠堂,指尖轻触门槛上的铜兽,暗红锈迹突然簌簌脱落,露出底下幽蓝的磷火。那幽幽的蓝光在暮色中显得格外诡异。
此时,林逸风则裹着浸血的道袍,靠在石一根柱上,手中酒壶里的琥珀色液体,晃动着一抹抹血丝。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神中透露出无尽的疲惫与和哀伤。
东辰瞧了林逸风一阵,轻声问道:“前辈,事到如今,难道您还不打算说出当年雾隐宗灭门惨案的真相吗?”
林逸风沉默了许久,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与回忆的神色。
终于,他缓缓开口,讲述出一个尘封已久、却又让人悲痛惋惜的故事。
当然,据林逸风所说,他只参与了雾隐宗灭门之案,对于当年事件的经过,知之甚少。至于故事的大部分细节,都是在功德簿的幻境中看到的。
原来,雾隐宗的宗主夜如来膝下有一独女,名为夜长歌。
据说,夜长歌此不仅生得花容月貌,世所罕见。而且性格温润如玉,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加上她又是三品仙门少主,地位尊崇。
因此,被尊为上京西疆第一美人,风头一时无两。
成年后的她,更是引得无数世家子弟和仙门公子的追捧,上门求亲者络绎不绝。
然而,夜长歌自幼与逍遥岛少主秦观潮有婚约,二人两小无猜,两情相悦。
奈何,造化弄人。
赤水境少州主楚玉京,乃是上京国赫赫有名的纨绔子弟,他偶然间见到了夜长歌的美貌,被其深深吸引。
之后,楚玉京便费尽心机地追求夜长歌。
他先是用各种珍贵的礼物和甜言蜜语试图打动她的芳心,但夜长歌始终不为所动。
最后,楚玉京利用手中的滔天权势和财富,广邀赤水境的邪门歪道,多次使用阴谋诡计。
那些所谓的英雄救美、急公好义、排忧解难,不过只是楚玉京可自导自演的一出出好戏。
他甚至不惜编造谎言,诋毁秦观潮,并花重金收买一代名妓勾引秦观潮,企图破坏他们之间的感情。
不曾想,久而久之,夜长歌竟被楚玉京的花言巧语和伪装出来的深情所骗,渐渐对他动了芳心。
最终,她与秦观潮解除婚约,并嫁给了楚玉京。
然而,婚后的生活却并非如夜长歌想象中的那样幸福美满,反而是苦不堪言,犹如身坠地狱。
之后,楚玉京贪财好色、自私自利的本性逐渐暴露,并且拥有极强的控制欲。
他不仅留恋烟花之地,整日与那些风尘女子厮混在一起,而且对夜长歌非打即骂,并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于她。
更有甚者,还曾将她关在暗无天日的铁笼里,任他毒打和欺凌。
那时,她的心中充满了悔恨和绝望,后悔自己当初被楚玉京的表象所迷惑,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终于,在一个月光如水的夜晚,她选择了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夜如来听闻噩耗后,犹如晴天霹雳,痛苦不已。
他怒不可遏的冲到都护府理论,只希望能为女儿讨回一个公道。
然而,却遭到了都护府百般刁难和羞辱。
那些官员们都慑于都护的淫威,或是敷衍塞责,或是故意推诿责任,没有一人愿为他主持公道。
无奈之下,他只得返回宗门再行。
谁知在返回的途中,竟遭遇了十几位蒙面高手的偷袭。
那些蒙面高手个个身手不凡,修为深厚,夜如来虽奋力抵抗,但还是身负重伤。
与此同时,雾隐宗也遭到了以二十四剑为首的一大批高手偷袭。
当然,林逸风之前说错,湘西五剑因年轻识浅,被逮人所骗,曾做下一件悔恨终生的事,指的正是参与屠灭雾隐宗之事。
据说,那一夜喊杀声震天,火光冲天而起。
雾隐宗的弟子们虽奋起抵抗,但终究因修为太低,一一陨落。
一时间,鲜血飞溅,染红了整个宗门。
当夜如来返回到雾隐宗时,看到的是一幅血流成河、堆尸如山的人间惨象。
他一时间悲痛不已,连续吐了三口血后,怒指苍天,大声怒吼着:“我夜如来生平从未作恶,苍天,你为何如此不公!”
之后,夜如来强忍着伤痛,将案件再次上报赤水都护府。
他满怀希望地等待着恶人被绳之以法,然而让他失望的是,如此大案竟未得到审理,犹如石沉大海。
无奈之下,他只好将案件直达天庭,上呈上京王府。
上京国国主“剑王”薛必成与夜如来本就是旧相识,在听闻如此惊天大案,竟被置之不理后,震怒。
随后,他便命令当时的金鳞域域主,‘金鳞侯’宋文公为钦差,全权处理此案,并限期三个月之内破案。
可是,命运似乎再次捉弄了夜如来。
宋文公在抵达赤水境不久后,便遇刺身亡。
就连之后陆续接手此案的几批人,无一例外,都离奇死亡。
夜如来本就旧疾缠身、时日无多,加上他自知此生报仇已经无望,便在都护府门前自戕而亡。
自此,一个赫赫有名的三品宗门,一方霸主宗门势力,彻底覆灭。
而雾隐宗灭门惨案也成为了一桩千古悬案,渐渐被世人遗忘。
残月如钩,悄然悬挂在庄门前那株千年铁树之上。
东辰紧紧裹着鹤氅,林逸风沙哑的声音在祠堂回廊间悠悠回荡。
他能听得出来,林逸风语气中充满了悔恨和自责。
七日前还挂着灯笼的檐角,如今只剩几根焦黑的铜链,在风中寂寥地摇晃着。
“当年,夜如来宗主接到夜小姐身死的那日,整个雾隐宗的晨钟尽碎,百鸟齐哀。”
林逸风忽然举起青瓷酒壶,壶中琥珀色酒液里浮沉着几片枯叶,“夜长歌千年寿辰时,我曾在她窗前见过秦观潮少主留下的木雕凤凰,竟是用那代表着此生不渝的万年紫檀木所刻。”
东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上的太渊剑。
他忽然想起在功德簿幻境里,那个手持滴血长剑的少年,面容竟与秦观潮渐渐融合。
“楚玉京到赤水境那日,带了八十匹西域进贡的汗血宝马,以及无数天财地宝。”
林逸风突然惨笑,酒液泼洒在青砖地上,瞬间腐蚀出碗口大的窟窿,“但他送给夜长歌的聘礼,却只有一张狐皮缝制的嫁衣。那个时候,我就应该看出那贼人的狼子野心。”
也就在这时,祠堂角落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