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东辰感到身体逐渐被寒意侵袭。
他缓缓睁开眼,发现夜幕已经降临。
此地,天空辽阔,星辰点缀其间,仿佛一块巨大的黑色铁锅倒挂在无垠的星空尽头。
四周风声呼呼,云雾缭绕,仿佛置身云端之上。
他再次细看,发现自己正靠在一座云巅正中,一座凉亭的栏杆上。
凉亭中央的石桌旁,坐着一位白发紫衣的老者。
东辰这才想起自己之前被徐寿年所救,问道:“前辈,你是…徐庄主?”
紫衣背影转过头来,面带微笑地看着东辰,咳嗽着说:“少侠,你醒了。”
东辰有些紧张,颤声问:“你…这是要杀我吗?”
徐寿年微微一笑,道:“你别怕,我从没想过要伤害你。之前的行为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说着拱手行了一礼。续道:“对了,你的情况如何了?”
东辰道:“只是受了点轻伤,没什么大事。这是哪里?”
徐寿年目光迷离地望着层云深处,半响,道:“飘渺山庄的最高处,观天峰之巅。”
东辰忽然想起了飘渺山庄大战的事情,问道:“飘渺山庄的情况怎么样了?”
徐寿年的眼神陡然变得无比神伤和悲凉,沉吟了半响,道:“我飘渺山庄一方除了老夫和哑仆之外,大概都已经死了。魔教一方,此时还被困在诸仙阵中。”
东辰仔细一瞧徐寿年,见他面如白纸,生机全无,整个人仿佛被掏空了一样,孱弱到了极点,不禁大惊,问道:“前辈,你…怎么被伤成了这样?”
徐寿年微微一笑,涩然道:“老夫强行开启诸仙大阵,心脉已被阵法反噬,此时已是油尽灯枯之际。”
说着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东辰心头大震,只觉愧疚无比,幽幽道:“都是晚辈的错,若不是我破了护山大阵,山庄也不会遭此大难,前辈也不会身受如此重伤。”
徐寿年见他神色沮丧,道:“少侠不必自责。不过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罢了。以杨素之那伙人的手段,攻破山庄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之前承蒙你曾暗中将魔教攻山的消息传递于山庄,老夫才有了充足的时间布置,方才不至于误了大事。此中恩情,老夫已是感恩不尽,又岂会有怪罪之意。”说着不禁剧烈咳嗽起来。
东辰心头微微一颤,道:“前辈,你先别说话了。我之前曾学过几天医术,让我来帮你疗伤把。”
徐寿年幽幽的摇了摇头,道:“不用了,老夫眼下的情况,即便是大罗神仙在世,也是束手无策。若不是老夫心中尚有一件未了之事,强撑着最后一口余气,此时恐怕已经…”说着又不停咳嗽起来。
东辰长长叹了口气,悲伤不已。
见东辰神色怆然,悲凉落寞,徐寿年笑道:“人生在世,自有定数,少侠又何必为老夫难过。想我凡人皆有寿数天年,大限一到,试问何人能够不死。老夫虽然名为寿年,但始终未将‘生死’二字堪破,实在惭愧。”
东辰沉默了片刻,问道:“前辈刚才说心中尚有一事未了,不知是什么事情?倘若晚辈能够帮上什么忙的话,一定会义不容辞。”
徐寿年手指微微一抖,只见一件宝甲顿时出现在他手中。他瞧着宝甲,幽幽道:“为了那个使命,我徐家一门守护了你近万年,如今也该做个了结了。”
东辰一瞧那宝甲,见其约莫七尺长,三尺阔,整体呈酒红色,不知由什么材质组成,犹如一抹绚丽的彩虹霓裳,似是一件没有重量的大红袍。
其外部隐隐泛着一层大道金光,宛如一座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将其笼罩其中。
甲胄内部,似有金色的波光符文荡漾,仿佛蕴藏着无尽的力量。
整件宝甲隐隐散发着浑然天成的大道神韵,以及深沉而古老的气息。
他正瞧之间,忽听徐寿年问道:“少侠,你可知道这宝甲的来历?”
东辰微微摇了摇头。
徐寿年道:“这宝甲来历不凡,乃是采集上古神物‘凤凰血玉’,经数万年才炼制而成的一件仙家宝衣,名叫苍穹宝甲。”
东辰心头微微一震,道:“苍穹宝甲?莫不是那昆仑三神器之一的苍穹宝甲?”
徐寿年道:“正是。也是杨素之,甚至是天下英雄梦寐以求的无上至宝。此次的缥缈峰之战,便是由这苍穹宝甲所引起。哎,如今老夫命不久矣,只可惜尚未等到那护宝之人的到来。因此,老夫想拜托你,将这宝甲暂时代为保管,以待护宝人的出现。”
东辰一怔,道:“护宝人?是什么来历?”
徐寿年摇了摇头,道:“老夫不知。据乔北冥乔前辈所说,是一个胸藏九宫图,身负遮天命格的人。几年前,他曾派人传来消息,说是会来我缥缈山庄一趟,共同协商寻找护宝人下落之事,可惜至今未至。”
东辰叹了口气,道:“据说域外天魔出现了变故,他已前往域外镇魔去了,一时间恐怕难以赴约。”
徐寿年微微一愣,道:“少侠怎会知道乔前辈的行踪?莫非你也是四大圣境之一,天机宫的弟子?”
东辰道:“那倒不是。不过,前几日晚辈曾见过他一面,听他亲口所说,并从他那里得到了无字天书。”
徐寿年神色微微一变,盯着东辰的眼睛,似是要把他看穿一样,怔了半晌,道:“如此说来,少侠...便是那护宝人?”
东辰笑了笑,道:“可以不是吗?说实话,这笔买卖的风险实在太大,极有可能会血本无归,我并不想接。奈何招架不住乔老头那张破嘴的连哄带骗,上了贼船。不知...晚辈现在想反悔,还来不来得及?”
徐寿年微微一笑,道:“少侠说笑了,不知...少侠有可有什么凭证,能够证明你便是那护宝人?不是老夫不相信你,而是兹事体大,老夫不得不谨慎从事。”
东辰微微一怔,笑道:“前辈刚才不是已将宝物托付于我了吗,要不要凭证还不都一样。”
徐寿年道:“那不一样,全当是了却老夫多年的夙愿。苍穹宝甲若是交到护宝人手中,老夫死而无憾。”
东辰手指一凝,掌中陡然出现了一块漆黑色的铁块,道:“九宫图和遮天命格都在晚辈体内,你自是看不到。不知...这无字天书能否证明我的身份?”
徐寿年瞧了无字天书半晌,哈哈一笑,道:“天不负我,果然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苍穹宝甲,还请少侠收好了。”
东辰手指一凝,已将苍穹宝甲收于储物灵戒当中。
徐寿年续道:“另外,老夫还有两件事情尚需叮嘱于你。”
“其一,我飘渺山庄之所以会被魔门如此轻易便攻破了,并非是因为你破了护山大阵,而是庄上出了叛徒,与那杨素之互通消息。那叛徒眼下是死是活,是否知道是你暗中相助于飘渺山庄,老夫一概不得而知,因此你今后行事一定要加倍小心。老夫之前曾命人打造了一副假的苍穹宝甲,几乎能够以假乱真,希望可以蒙混得住旁人耳目。万不得已之时,可将假宝脱手,以换得一丝活命的机会。”
“其二,你护宝人的身份,以及身负无字天书及苍穹宝甲两件至宝的事情,千万不可以在人前显露,也不可被人知晓,否则必有杀身之祸。”
东辰拱手道:“是。”
徐寿年笑吟吟的瞧了东辰,眼中充满了无奈和遗憾,怔了半响,叹道:“我与少侠可谓是神交近万年,没想到见面之时便是诀别之日。护天下重器,守世间太平那条路终究过于艰难,老夫有心护你,奈何时不我待。”
说着双眼之中不禁泛起了泪花。
东辰鼻中不禁微微一酸,险些哭了出来。怔了半晌,他斗然哈哈一笑,以掩饰心中的伤感,道:“你放心吧。晚辈属猫,身负九条命,绝不会那么容易便夭折了的。”
徐寿年见他神色坚毅果决,不禁欣慰的点了点头,道:“此时尚未脱离危险,不宜暴露真容,你先把面罩戴起来。”
东辰依言,戴上了‘云巅之眸’面具。
徐寿年瞧了黑暗深处一阵,招了招手,喊道:“哑仆,你出来吧!”
片刻之后,只见一个蓬头散发,手举一根龙头拐杖的驼背老汉从黑夜之中一瘸一拐走了出来。
驼背老汉走到徐寿年身前,跪伏到地上行了一礼,口中呜呜啊啊的说着什么,显然是个哑巴。
徐寿年指了指驼背老汉,道:“这是哑仆,跟随了老夫近两千多年,一直忠心耿耿,是个值得信赖的人。以后便由他照顾和守护你。这洞天峰山腰处有一座下山密道…”正说之间,忽然“噗嗤”一声,吐了一口血水。
东辰惊问道:“前辈,你怎么了?”
徐寿年身上仅存的一丝生机彻底被抽空,变成一条若有若无的虚影,眼神迷离而涣散,身躯颤栗不止,愣了片刻,他蠕动着嘴唇,痴痴道:“走…快走!诛仙大阵…给人破了。我的…我的心脉…已彻底断了。哑仆…你要好好…”举在半空中的手指陡然一沉,骤然倒在地上,气绝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