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村长习惯了早起,太阳刚刚从地平线露出一道金边,他已经穿戴整齐,走出了门,
秋高气爽,这个时节每天出来巡村是一种享受,就是不知道,这样的美景自己还能看几天呐?
老村长一边走,一边努力的将眼前已经看了六十多年的景色记在心里,
“都说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就会忘记前尘往事,那时候要是忘了我是樱桃沟的人,可怎么办呢。”
乐悠坐在云朵上,慢悠悠的跟着步履蹒跚的老人,一步一步丈量着整个樱桃沟,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他记忆里最美的样子。
老村长来到了土地庙前,拿出一块干净的棉布,将整个土地庙里外打理了一番,终于觉得累了,
他坐在庙前的深潭边,看着越升越高的太阳,看着来来往往的村民,熟稔的彼此打着招呼,
看着嘻嘻哈哈的娃娃,结伴一起去学堂,身边还有各家的大黄狗陪伴,
最后,还有悠闲漫步在田埂上的老黄牛,整个樱桃沟已经苏醒了。
老村长目送他们走向自己的生活,笑了笑,有些费劲的站了起来,向着家里走去。
家里的大瓦房干净,整洁,院子里的枣树已经好多年了,
老村长在小孙孙的搀扶下,慢慢坐在枣树下,喝了一口茶,躺了下来:
“我觉得,快了,也许我能见到土地奶奶呢。”
“爷爷,什么快了?”
老村长笑了笑,没说话,眯着眼看向湛蓝的天空,自言自语道:“这样的好天气里离开,是我的福气啊。”
小孙孙眼神懵懂,却又莫名向往:“土地奶奶,是土地庙里的漂亮姐姐吗?”
“哎,可不敢这样说,你要跟着叫土地娘娘,不过土地奶奶一向喜欢小娃娃,童言无忌,她才不会在意。”
“爷爷,为啥你可以叫土地奶奶?”
老村长十分自得的摸了把胡子:“我不一样,我可是土地奶奶看着出生的,
你祖奶奶说,我可是地神赐过福的孩子,自然是不一样的。”
老村长说完,就着微凉的秋风,唱起了儿时的歌谣,
这首传承了几代人的儿歌此时由年过花甲的老者和黄发垂髫的娃娃一同唱起,好似跨越时空的一场对话。
秋风起,吹散满天秋叶,枣树下,老者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安然的睡下。
不过了多久,老村长再睁开眼睛,却见到了记忆里的身影,
一身嫩绿襦裙的少女,笑意盈盈的对他伸手道:“李大妮家的,我来接你啦。”
老者突然像个孩子一般哭了起来,连忙伸出手拉住少女的的手:
“我就知道您会来接我的,我这一辈子这么努力,您怎么会不来接我。”
乐悠笑了,抬起手将老者的泪水擦掉:“辛苦啦,我就知道小石头一定会过好这一生。走吧,时候到了。”
老村长一边擦眼泪,一边笑着点头,一路上如同孩童一般,拉着乐悠的衣袖,絮絮叨叨着这一辈子的开心、失望、心酸,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倾诉的人:
“爹娘在世的时候,我不敢说太多,怕他们担心的,
后来,他们走了,我也没人可以说了,孩子还依靠我,整个村子还指望我呢,
再后来我就懒得说了,每日里用尽全力熬着身体的疼痛,已经耗尽了力气,那还有精神说这些。”
乐悠一边认真的听,一边点头:“是啊,这一辈子,开心过,辛苦过,得到过,失望过,但终究是委屈的,不然也不会哭哭啼啼的来。有没有想要道别的人?我带你去。”
老村长转头最后看了一眼暮色下的樱桃沟,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了,等会有他们忙的,不必打扰。”
站在老柳树下,乐悠伸手为老者打理着衣襟,问道:“怕么?”
老村长无所谓的摆摆手:“有您在呢,没什么怕的,我这一辈子,烦的很,可却不敢有分毫懈怠,到底是问心无愧的。”
乐悠点了点头,正要带老村长走进黄泉路,却看见老村长有些迟疑的眼神:“怎么了,可是还有什么牵挂?”
“地神,我们村,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乐悠听了,不由得随着他的目光看向了静逸的村庄,目光却是穿越了千年时光:
“千年后,会有一个古镇,依旧保持着古色古香的样貌,
却是家家有电灯,户户有网络,冬天不用出来茅厕,夏天不再风吹日晒,
村子里不需要货郎走街串巷,自有人将你想要的东西送到手里,
千里的路程,可以几个时辰就到达,那时候,樱桃沟的村民,都会长命百岁,
娃娃们不用在经受战乱饥饿,只需要专心读书,
到那时,也不再有神明,
你们会把一切,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做自己的救世主。”
老村长满脸的向往,他知道,地神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在未来一定会实现的。
“可那时,您会消失,对吗?”
乐悠点了点头:“嗯,会的,因为你们不再需要我了。”
老村长点了点头,满脸纠结:“也好,当个地神,可操心了吧,可听到您会不在,还是难受。”
“花开花落终有时,聚散终有期。
可生命是生生不息,一直奔涌向前的,你只管昂扬的做自己,其他的上天自有计较。”
老村长离开了,从容平静,甚至雀跃。
不远处的一户人家,突然响起心酸的哭喊声,
不多时,整个樱桃沟都沉浸在悲伤的气氛里,几乎全村的人都涌到老村长家,忙着老人家的身后事。
乐悠望了过去,口中默念往生咒,护佑着樱桃沟最后一位老辈人安然通过轮回路。
滚地龙化作人形,站在地神的身边:“为什么突然跟他说这些?”
“为了一场长久的告别,总是要离开的,这万丈红尘终究是他们的主场,你我才是过客。”
暮寒点了点头,没再说话,过了一会,追问道:“千年后,我们真的不能再回来吗?”
乐悠瞟了他一眼:“那时候,你早就是四海龙王,说不定比你爹还忙,哪里还有时间管一个凡间小镇。”
“也是,那时候娘娘也要回归神位的,不然天君要派天兵天将来抓人的。”
红尘滚滚,每个人都是自己故事中的主角,时光的车轮不会停下脚步,你我自然也要被裹挟着向前,
虽然没有神明,却有机会,遇见更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