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近黄昏,路边亮起的灯指引他们往前,山中传来几声鸟鸣和听不出是何种动物的叫声。
离终点仅剩为数不多的台阶,此时正处于凌晨一点,比季儒卿预想中的早一些,毕竟他们在天街磨蹭了不少时间。
“我们到了!”季儒卿回头看着狼狈不堪的两人,他们身后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谁让孙号学动漫男主留长发,二次元和三次元还是有壁的,被山顶呼啸的风吹过后,从折木奉太郎变成西瓜太郎。
姚相理的碎发在脸上胡乱的拍,就着汗水贴在她的脸上,沉重的手臂无力拭去捣乱的头发。
唯一状态稳定的只有季儒卿,她没有长长的头发干扰视线,身体也没有过度劳累。若说有什么不满意的,大概是得在山顶等四五个小时的日出吧。
山顶的灯光与月色相比稍逊色几分,其他游客手中持的手电筒亮起,一个个黄的白的光点像一群萤火虫抱团发光。
“累死了累死了,我不行了。”孙号迫不及待躺在一块大石头上休养生息,整个人四仰八叉。
姚相理坐在他旁边,仰起头看星星,天空似乎触手可及。
季儒卿拍拍石头上的灰,顺势坐下:“爬上来之后突然感觉也没那么困难了。”
“也许吧,我可能要等到下山之后才会有这种想法。爬之前:我不行了。爬之后:小小岱宗山,拿下。”姚相理身上的沉重感还未消散,依旧有些喘不过气的感觉。
长夜漫漫,美景看完,季儒卿很淡定掏出卷子,借着手电筒的光开始写题。
孙号立马鲤鱼打挺坐起来:“我靠,卿姐你有必要这么卷吗?”他怎么没想到,大意了。
“爬山给我的启发,山外有山。”季儒卿仰望星空对月长叹,“老刘说我玩心太重,不多刷题有天赋也比不过人家。比到最后大家都有天赋,谁也不会输给谁。”
气氛有些凝固,有形无形的压力开始让人喘不过气。尤其是当季儒卿面对花里胡哨的题目,解题时间越来越长,像是把乱七八糟的毛线捋清后重新卷成一团。
“你是在焦虑吗?”姚相理问道。
“这算焦虑么?”季儒卿不知道,就是突然想抱怨。
“算吧,我更意外的是你居然会焦虑。”姚相理很不可思议,“你无论遇到什么都能游刃有余。”
“是啊是啊。”孙号疯狂点头,“我感觉卿姐你无所不能,爬山轻轻松松,竞赛肯定也轻轻松松啦。”
季儒卿倒也没那么夸张了,只是被老刘正中靶心有些烦躁,原来她很贪玩吗?可是她也没少花心思在学习上啊,不然怎么扞卫她第一的宝座。
但是老刘很认真给她分析了形势以及前几届的选手,短短几页的履历比她半辈子还精彩。
“离开学校你面临的是全国各地的学神,上点心吧孩子。”
“点心?哪里有点心?”
老刘使劲跺跺脚:“你怎么就是油盐不进呢?”
季儒卿听进去了,就是不愿意承认。哼,她肯定要向老刘证明,她只是没有发挥百分之百的实力而已才会被看扁,等她进入状态,分分钟为校争光。
“嗐,我没事,出来玩嘛开心点。这样好的阳光,以后再也看不到了。”季儒卿想到集训要被关起来,没有吴阿姨做的饭,吃不饱睡不好穿不暖。
“现在是晚上,哪来的太阳?”孙号云里雾里。
“不怪你,一边玩去吧。”
孙号不语,只是退至一旁试图看明白季儒卿的试卷。
姚相理从包里拿出一本精美的手账本:“本来想过生日的时候给你的,但我那天有别的东西要给你。”
“等到分开那天我们可以写日记,你一本我一本,写到一定时候就能见面啦。到时候我们可以交换日记,这样就不会缺席对方的生活了。”
手账本大概有两百多页,很漂亮,鹅黄色的封面有只猫在晒太阳,季儒卿接过,透明塑封还没拆。
好期待小姚会在日记里写什么东西,季儒卿估计会把每天吃喝拉撒写进去:“好啊,不准忘记写,也别想偷懒,集中到一天写完。”
“哼哼,你也不准写流水账。”姚相理半开玩笑半认真道:“那你要答应我,不论我写了什么都不许嘲笑我,也不会和我产生隔阂。”
季儒卿一脸茫然:“咋?你要在日记里骂我啊?补药讨厌我啊。”
“没有讨厌你,我只是打个比方。我们阿卿那么好,没人会讨厌你。”姚相理抱着书包,把脑袋埋进去,“因为日记是用来写真心话的,而有些话说不出口,只能躲藏在日记本里待人发现。”
“我懂我懂,就像给你写情书的那群人一样是吧。”季儒卿模仿着他们的腔调,“咳咳。姚姑娘,这是在下交予你的信笺,放学后操场见,在下有话想对你说。”
“这不一样,哎呀,现在说了你也当个玩笑话。”姚相理转过身去,就因为这一封信被她和孙号笑了一个月。
孙号坐在另一块大石头上:“我写出来了!”
季儒卿凑过脑袋,发现孙号写的是她的试卷:“你是不是拍照搜题了?”
“怎么可能。”孙号在她目光如炬之下心虚几秒,“好吧,但我是对着答案推出来的,没有照抄。”
“嗯,挺不错了。”季儒卿破天荒夸了他一句。
她算算时间,在日出之前应该能写完。季儒卿戴上耳机,选一首自己喜欢的音乐,开始埋头苦干。
在山上写作业是件稀奇事,机会可不多得。事先声明她不是装,是因为写不完会被超级加倍。
天边薄雾散开,金光从地平线升起,从一阵阵排山倒海中的赞叹声中把太阳千呼万唤始出来。
昼夜交替时分,能清楚看见远处的碧绿夹杂在山石之中,层崖峭壁耸立于云端之上,群山巍峨似孤寂,又似喧嚣。
人群中有人诗兴大发,杜甫附体,就着语文书上的古诗一字不差全文背诵。
“我的话被抢了。”孙号绞尽脑汁想不出别的古诗,只好即兴创作一首,“爬上山好累,原地等日出。日出特好看,看完就下山。”
季儒卿无言以对,收拾东西准备下山,太阳为他们送行。
下山远比上山轻松,原本花了十几个小时的艰难历程,下山缩短至两三小时。
“以后谁再说上山容易下山难,我第一个不同意。”姚相理的步伐比上山时轻快多了,能跟上他们的速度。
“有道理哦,上山得一步步爬上去,现在沿着路一屁股滑下去就到底了。”季儒卿少了上山时那股亢奋劲,她有些累了。
返程的路大家都有些发困,东倒西歪眯着眼睛缓缓睡去,季儒卿把头贴在玻璃上仰天大睡,姚相理侧着身子把靠背放低躺着优雅睡去,孙号趴在桌板上睡去,最方便且最快入眠的方式。
四个小时明显不够睡,他们意犹未尽下站,挥挥手道别,再见的话变成了祝晚安好梦。
季儒卿回到家里,像极了流浪归来。满身大汗没洗澡,头发沾上清晨的露水凝成一坨,脸上肉眼可见的沧桑,和刚出门时活力满满的元气少女判若两人。
“你在cos鲁滨逊?”唐闻舒和她相比太干净了,一尘不染的干净。
“仿佛身体被掏空,在山上写了一晚上的题打发时间。”季儒卿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她闻闻自己身上的汗馊味开始自我嫌弃。先洗澡吧,不要弄脏了她香香软软的床。
“别在浴缸里睡着了。”唐闻舒好心提醒她。
“在哪里睡着就在哪里睡一觉好了。”季儒卿打了个哈欠,洗把脸让自己清醒点。
洗完澡吹干头发倒在床上的那一刻,季儒卿整个灵魂得到了升华,没有尘世的喧哗,没有糟心的东家长西家短,太舒服了。
季儒卿的一觉睡到了地老天荒,假期的最后一天的晚上,她才恋恋不舍从床上爬起来吃晚饭。
“睡饱了?”唐闻舒让吴阿姨加几道菜。
“睡饱了,肚子饿了。”季儒卿端起碗,一天没吃饭,时间昼夜颠倒。
“岱宗山好玩吗?”吴阿姨问道。
“好玩好玩。小姚和乌龟似的爬一会休息一会,孙号和牛似的就知道往前冲不看路,弄得我们错过了好几个景点。”季儒卿喋喋不休,她从来没有食不言的习惯,“山上人可多了,我们在售票处排了好久的队,然后又爬了好久,凌晨一点才到山顶。”
“日出好看吗?”吴阿姨又问道。
“好看好看,刚出炉的太阳和咸蛋黄一样,还是流油的那种。大家拿着相机拿着手机咔咔咔就是一顿拍,我也拍了,就是早上有些冷。”
“哇塞,给阿姨看看吧。”
“好啊,在我手机里。”
季儒卿打开相册,一张张翻过,迷失在吴阿姨一句句捧场中。
“哎呀真好看呐,拍的真漂亮,这山真高啊,爬上去可真厉害。”吴阿姨夸到最后没什么可说的,“这太阳真圆啊。”
照片中的太阳成为他们的背景板,站在最高峰俯瞰大地。即使他们脸上是彻夜通宵后的憔悴,身上的光亮却依旧可与太阳争辉,大概是年轻气盛的光环吧。
季儒卿把照片打印出来夹在相册里——小小岱宗山,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