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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邺城百姓该何去何从。

刘宏邈时而叫嚷着,时而又要寻死,他偏执疯癫的言论,如同一座大山压在众人心头。

京墨下意识看向漆垚。

发现他正靠在墙边闭目养神,想来这几日是真的累坏了。

京墨主动打破了这股子阴郁沉闷的气氛:

“这法阵总归还没成,咱们现在想想办法多少能补救一些,横竖也不是即刻就没了命,别搞得天要塌下来似的。

再者,这厮反复说到“还差一人”是什么意思?是再死一个人便能成阵?但两方昨日缠斗了一夜,这死的又何止百人,两位道长可知所言何意?”

灵玉派的自然不知,只能摇头。

这祭煞阵是上古禁忌之阵,他们也只是在古籍上看过而已,具体如何,怕是当今世上无一人知晓。

看来这一切的谜底都在刘宏邈一人身上。

诸师其先前还半信半疑,但一通观察下来,每个人都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心下又多信了两分。

他趁众人不备,捡起一把匕首,跑到牢房前头,里头的人见他怒气冲冲,手上又有武器,生怕是来报仇的,一个个被吓得挤到角落。

除了刘宏邈。

“诸师其,不可。”京墨惊声一呼。

她是第一个发现诸师其冲过去的人。

无定当即闪身向前,却已经晚了。

刘宏邈跪着往前挪了两步,那脸上得意的表情分明是在挑衅,他压根不怕死,他怕死的不够快。

诸师其手里的匕首已经刺了出去。

刘宏邈的肩膀瞬间血流如注。

并没有扎中要害。

“孬种,没用的东西,胆小鬼,一辈子都是胆小鬼,废物。

我当年故意气死了你爷爷,把你赶出家门,你居然连杀我的勇气都没有。

诸师其,你是这天底下最没用的人。”未能圆其心意,刘宏邈开始辱骂诸师其。

京墨松了口气,其他人亦是。

幸好,诸师其还有理智。

他的眼眶红了,他想反驳,想质问,但嗓子像被塞了棉花,什么都说不出,眼泪也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他站不住了,整个人瘫在地上,将头深深埋在臂弯里,身子微微颤抖着,不知是在悔恨,还是在懊恼。

无人上前去安慰他,或者说,又该如何安慰。

是该安慰他仁慈无罪?还是安慰他自有天理?

这罄竹难书的罪恶就摆在眼前,这尘封的过往真相更让人胆战心惊。

诸师其无疑是善良的,能对萍水相逢之人施以援手无疑也是勇敢的。

正因如此,他这十几二十年所遭受的,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恨,有多怨,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能不能放下仇恨,全都在于他自己。

没有人能强迫他去原谅。

京墨从袖子掏出一样东西,随后扔到他的面前。

诸师其听到面前“嘭”的一声,有东西落在地上的声音,他抬起头,发现是他之前留给京墨的扇子。

是他爷爷留下来的扇子。

他颤抖着手,捡了起来。

缓缓打开扇面,几棵青竹跃入眼前。

他轻轻地抚摸着,一抹鲜红隐入了青竹之间。

血,是谁的血,哪里来的血,把爷爷的扇子污了。

他使劲用衣袖去擦,扇面都被捏皱了,擦毛了,依然去不掉那抹多余的血色。

京墨推来到他的面前,将手轻轻搭在了诸师其的手背之上。

难得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

“我看得出,老城主是个仁慈宽厚的人,他若在世,定会叫你放下过往,勇敢向前。”

“不会,爷爷不会的,他整日里想的不过是邺城百姓,想的不过是如何让大家过上好日子,他从来没管过我,也从来没教过我。”

诸师其极力否认,眼里蓄满了泪水。

“以身作则不就是最好的老师吗?他虽没用字字句句跟你解释何为善,何为可为,何为不可为,但他用他的一生证明给你看了。

他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地,你不是胆小,不是懦弱,你只是善良。”

“至于扇子,你爷爷想传给你的是风骨,不是物件,纵使身处泥沼,浑身脏污,只要风骨仍在,又何惧将来。”

京墨言辞恳切,字字真心。

诸师其深感其意,悲恸大哭。

这边在哭,刘宏邈那边在笑:

“善良,风骨,哈哈哈,你们这些人,一个比一个可笑。”

“让我来告诉你,善良到底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你们不是很疑惑孩子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孩子当然能活,因为那是我的孩子。”

京墨心下大感不妙,正想堵了他的嘴,却晚了。

“什么,你说什么?”

这回轮到溪娘要疯了。

刘宏邈笑的更大声了:

“孩子,哈哈,你是不是自我感动,自我骄傲,觉得自己救了个孩子,积了功德。

那些人前赴后继一个个主动送死,如果让他们知道,他们是因我的儿子而死,你说,这聚煞阵能不能成,它的威力会不会大。”

疯子,真的是疯子。

溪娘,你可千万要冷静啊。

京墨不敢赌刘宏邈说的“还差一人”,她必须保证在这里每一人都不能死。

溪娘只感觉自己脑袋一片空白,脑海里不断回响两个字“儿子”,“儿子”。

她眼睛瞪得老大,所有人都看到了她眼神里的仇恨,绝望,不甘,悔恨。

她缓缓举起了孩子,手中的孩子并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他还在笑。

溪娘一使劲,将孩子重重扔了出去。

“别”众人纷纷冲上前去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

孩子掉了下来,“哇”的一声哭了,哭得撕心裂肺,让人揪心。

阿瞬离得最近,他抱起了孩子,孩子掉在一团黑布上,被惊着了。

一直在哭。

他离了他的娘,当然会哭。

“不好,看住溪娘,她要寻死。”

阿季只管冲上前去紧紧抱住不撒手。

不能死啊,一个都不能死。

阿瞬将孩子抱了过来,递给了溪娘。

她不肯接,原本这孩子就是她的希望,是她黑暗日子里唯一的寄托。

现在有人告诉她,这是仇人的儿子,她受尽侮辱,苟且偷生,还有那么多的同伴无悔赴死,护住的居然是仇人的儿子。

更可笑的是,她居然还下不了手杀了他。

眼前的少年就一直保持着递的姿势。

孩子一直在哭,溪娘终于还是不忍心,接过了孩子,抱着孩子一起哭。

哭这世道,哭这命运,哭这日日夜夜的煎熬。

“姐姐,那人为什么要抱着孩子哭,是不是因为这个孩子不是她的,她才会哭?”

阿季突然凑到京墨身边,悄悄问了这句。

京墨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

倒是刘宏邈,看到他人痛苦他欣喜异常:

“她不是因为那孩子不是她的而哭,她哭是因为那孩子是我的,知道了吗?笨丫头。”

阿季一脸不解:

“可他不是你的孩子啊,你生生世世都没有子孙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