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渡语气和平常没什么差别:“今晚有空吗?”
“有的。”沈以南点头。
薛渡说:“那下午五点左右,我到楼下接你。”
“不用不用,你和我说去哪里,我自己去就好。”沈以南怕麻烦人。
电话那头似乎传来什么东西被敲碎的声音和男人的闷哼,薛渡顿了一下,声音立刻安静下来。
他这才语气安抚:“就在家里等我,乖。”
乖……
沈以南耳尖一烫,应了下来。
另一边,薛渡放下手机,俊美面容上的温和神情立刻消散。
他转过身,没什么太大的表情,语气却格外冰寒:“不是说过不要发出声音吗?”
装修奢华的房间内,三个保镖按着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
这人正是赵兴徳的大儿子,赵振宇。
赵振宇的脑袋被黑布蒙着,死死按在大理石地面砖上,另一条腿被其中保镖屈膝压着,他试图挣扎,但一丝逃走的可能性也没有。
薛渡扫了一眼那条试图逃脱的腿,语气淡淡:“刚才就是这条腿发出声音?”
他语气淡淡。
保镖眼前一亮,举起赵振宇那条腿,兴奋地问:“少爷,现在就打断吗?”
赵振宇听到这话挣扎得更厉害了,被塞了布的嘴里发出“呜呜”的呼救声,被踹了两脚才老实。
“哎,老何,你这就不懂了,就是要慢慢玩才有意思啊。”
沙发另一端坐着的人先薛渡开了口。
保镖赶紧接话:“韩先生说的是,我一个粗人哪里懂这个!您说咋办啊?”
韩叙扫了眼边上的薛渡,见他没什么意见,便说:“先把人头套摘了吧,总不能不明不白见了阎王。”
赵振宇头上蒙着的头套被摘了下来,他也看清了眼前的场景。
奢华包间内,宽敞欧式沙发上坐着两个人。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气质卓然犹如高山薄雪。
另一个穿着骚包的宝蓝色西装,大背头,翘着二郎腿,手指夹着一根烟摇摇晃晃的,跟黑社会的出来的一样。
赵振宇望向韩叙,一下子就哀嚎起来:“这位大哥,我真的不知道哪里惹了您不快!我就一乡下来的!我啥也没干啊走路上您就给我带过来了!我干什么了啊?”
“你干了什么自己心里不清楚?”
韩叙手里的烟灭了,他低头又点了一根,火光照在俊美的脸上,颇有几分渗人。
吸了口烟,他说:“入室抢劫违法犯罪,你命很硬啊。”
“入室抢劫……?”赵振宇愣了一下,又赶紧大声狡辩,“不是啊!我没抢劫!我就是去我弟家里拿了点东西!一家人说什么偷什么抢的!”
话音未落,薛渡鼻尖挤出一声冷哼。
一家人?
真是脸大起来什么话都敢说。
沈以南和他们才不是一家人。
韩叙观察着他的表情,呵呵一笑,靠在沙发椅背上,“我不管那是谁,你让我不爽我就打。”
赵振宇心里窝火,压着怒气祸水东引:“是不是赵以南那个崽种背后说我坏话的!是不是他嚼舌根!大哥你们别信他鬼话,他就一张脸能看,心都是黑的……”
他叫嚷着,还把少年当做以前那个可以随便打骂的出气筒,全然忘记了沈以南早就脱离赵家,改了姓氏。
赵振宇每唧唧歪歪一个字,薛渡周身就更冷一分。
在青年暴怒之前,韩叙使了个眼色,保镖立刻将人捂着嘴拖起来。
“看来你还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那就用你以前对付别人的办法对付你吧。”
韩叙说完,指尖动了一下,保镖不由分说把人带出去打了一顿。
肉体碰撞的声音不断响起,偶尔有几声惨叫也被压了下去。
韩叙瞥着薛渡的表情,叹了口气:“哎,你也笑一下啊,这什么表情?不是都给你家那谁报仇了吗?”
薛渡冷笑:“他受的苦何止这点。”
不只是肉体上,更是精神上。
虽然没有具体了解过,但一想到少年那恐惧的表情,薛渡的心都快要碎掉。
杀了赵家人都不为过。
他眉心深深皱起。
认识这么多年,韩叙还是第一次看见薛渡这样外露的厌恶与愤怒情绪。
门外传来赵振宇偶尔的呼救,依稀可以听见什么“顾家”、“救命”之类的词。
指尖抖落烟灰,韩叙漫不经心地问:“顾宴要是来找你咬人,怎么办?”
“我也正好要找他。”
薛渡起身走到外间。
门外的殴打还在继续。
几个保镖见薛渡出来,都停下来动作,站在一边等着他的指示。
薛渡居高临下地看着鼻青脸肿的赵振宇,声线发寒:“你去他家里,到底要做什么?”
赵振宇本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主,被打了这么一通,是彻底明白了对方不能招惹。
他支支吾吾:“……我听说他被赶出沈家,住在那地方,想去看看……”
“看看?”韩叙抬脚就踹了他肩膀,“那叫看看?不说实话是吧?”
他作势要让保安继续打,赵振宇吓得够呛,赶紧举手求饶:“我说,我说!”
他一咬牙:“我之前网d欠了钱,想问他要点。”
赵振宇这个时候还在打马虎眼:“当年他在我们家的时候吃我们的用我们的……我也没说什么啊!都是兄弟借点钱也很正常的……您就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
说着,趴在地上就磕头谢罪。
“饶不饶了你,不是我说了算。”薛渡声线发寒。
韩叙在边上翻译:“脑袋留着给沈以南磕吧。”
赵振宇懵了,似乎是没想到为什么以前随便可以欺凌的少年有了这么重的靠山。
明明……他们父子来的时候,顾宴说过可以随便整沈以南的啊!
顾家那么有钱,眼前两个人好像根本就不怕一样。
难道……他们的权势财力比顾宴还大?
赵振宇哆哆嗦嗦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薛渡已经走到门边,闻言,回首淡淡看了他一眼:“你还不配知道。”
修长指骨轻轻拂过蓝宝石袖扣,薛渡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哎,去哪啊!”
韩叙在后面喊他。
“顾家。”
*
虽然请了病假,但一些文件还需要沈以南过目。
他处理完之后,已经接近中午了。
沈以南给自己煮了一碗泡面,刚吃几口,手机却响了起来。
是个陌生的号码。
“喂,你好。”
“沈先生吗?我们这里有你的快递,麻烦到楼下签收一下。”
沈以南眉心微皱,他很少网购,怎么会有快递?
知道他搬家的人也不多,有这个地址的应该都是熟悉的人。
“你放到楼下或者门卫室吧。”沈以南不打算去拿。
对方却有点不依不饶:“沈先生,我们公司新规定,东西必须客户本人签收,我在楼下等你。”
沈以南按了按眉心,保险起见,给池星瑶发了信息:【你有寄东西给我吗?】
池星瑶秒回:【啊,有快递?那应该是我上次和你说过的吧唧兔兔?这么快就到了。】
池星瑶的玩具公司每次出了新品都会给沈以南寄,前几天还说有个什么抱着爱心的兔子要送来。
沈以南稍微放下几分心。
他找了一件卫衣,戴上口罩,鸭舌帽压低,武装得格外严实。
想了想,还去房间拿了一个辣椒喷雾,上次池星瑶非要塞给他的。
他下了楼,楼道不远处果然停着快递的车。
快递员把一个大包裹递过来,让沈以南签收。
沈以南注意到,快递员的目光似乎总是瞟着某个方向。
他顺着对方的视线无意识一瞥,浑身血液瞬间僵硬。
赵兴徳一撸袖子,气势汹汹冲了过来——
“他**的!兔崽子,看你这回往哪跑!”
是赵兴徳!
沈以南没想到赵兴徳会突然出现,他倒退一步,下意识就想往楼上跑,可腿脚却像是黏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赵兴徳抓住自己的手臂。
赵兴徳力道粗暴地拽着他的手臂往外扯,“跟我走!”
沈以南挣扎着抵抗,声音沙哑:“我不走!你放开我!”
一旁的快递员突然开口:“小伙子,你也是的,你爸千里迢迢来找你,你就这么对他?”
什么?
沈以南瞪大眼睛看快递员:“他不是我爸!”
沈以南怪异的感觉没错,快递员是帮着赵兴徳才让他下楼的。
对于沈以南这种不认爹的行为还格外愤怒,怒吼道:“他知道你叫什么住哪里,手机里还有你以前的照片,怎么不是你爸?”
赵兴徳见有人给自己撑腰,说话更加硬气:“他*的!老子辛辛苦苦养你到十八,给你吃给你穿,哪点亏待你了!你到大城市了赚钱了就不认我们了!”
两人的指责声不小,很快周围就有好几个人看过来。
赵兴徳当即抓着沈以南手臂往地上一座,就嚎起来:“大家伙来评评理!我养了十八年的崽子现在发达了就不管我了!我们全家人连饭都快吃不起了!”
赵兴徳嘴巴一张就是颠倒黑白,就算是见过他多次无赖,沈以南还是气得发抖。
那些年,他受了多少苦难道赵兴徳不知道吗?
他怎么还有脸提!
有个保安明显是认识赵兴徳,一副主张正义的样子:“小伙子,听句劝,就和你爸回去吧,他来这找你好多次了!”
原来是有备而来。
想必赵兴徳这些天已经和周围的人都混熟了吧。
当初离开时,沈华为了不让他们闹事已经给了一笔钱,现在还敢装出受害者的样子站在道德高地指责自己,是还想从自己这里得到多少好处?
沈华一去外地,赵兴徳就找来了,消息这么灵通,沈家其他人没少出力吧?
沈以南唇边浮起一抹冷笑,他深呼吸片刻,一点点从牙缝里挤出字:“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他用力抽自己的手,可赵兴徳死死不放。
那样子,是赖定了他。
沈以南拿出手机,打算打电话,但还没拨号,赵兴徳又是一个飞扑过来打开手机,叫嚷着要带沈以南回家。
小区门口停着一辆车,赵兴徳疯狂拽着沈以南过去。
赵兴徳生得膘肥体壮,少说有二百多斤,沈以南长期饮养不良,用力抵抗也没多少效果。
周围的人对着他们指指点点,却没有一个人出来阻拦。
终于在即将被扯到小区门口时,沈以南甩开了赵兴徳的手。
他想离开,但刚才发话的快递员却拦在他面前,“哎小伙子,你去哪?你爸就在这!”
围观的人围成一个圈子,沈以南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一座围城,恶意高高堆起,将他的呼吸堵住,几近窒息。
肩膀忽然被碰了一下。
沈以南瞳孔骤缩,匆忙躲开,因为动作比较大显得踉跄,险些撞到身后的人。
“是我。”
令人安心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沈以南转过头。
在最无助的时候,薛渡又一次出现了。
青年的笑还是一如既往温和。
“到我身后来。”
沈以南的视野瞬间蒙上一层雾气。
他低着头,慢慢走到薛渡身后,抿着嘴唇不讲话,但谁都能感觉到他的委屈。
像被欺负的小孩子找到了家长倚靠。
薛渡心中轻叹一声,道:“车在对面,你先去那里等我。”
“可是……”
这边还有这么多人,赵兴徳还在这里……
上次公寓被翻,沈以南之所以不让薛渡知道,就是担心他了解自己的过去。
如果他知道,自己生活在那种地方,和赵家那些人一起长大,会不会觉得自己也是那种人?
赵家人会不会告诉他自己的过去?会不会乱说?他会不会信?
如果薛渡信了,会不会离开自己,躲避自己甚至用嫌恶的语气谈起自己?
他不希望薛渡讨厌自己,所以宁愿假装事情没发生过。
好不容易有了安稳的生活,沈以南只想维持现状。
为什么这么难……
沈以南刚吐出两个字,薛渡便按住他的肩膀。
“没有可是。”
他望着沈以南的眼睛,眸中是不容置疑的温柔。
“我不可能眼睁睁让你受委屈。”
“这件事我会处理得很完美,所以……相信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