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鑫的面庞依旧黝黑,却黑中透着苍白,那鼻子、那眉毛、那嘴,仍是夏秋记忆中的模样。
父亲真的离世了?为何如此突然?早上他还来找过自己,下午却已天人永隔。
一股巨大的悲痛涌上夏秋心头,泪水不禁夺眶而出。她呆立在床前,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父亲的点点滴滴在她脑海中不断浮现,她的心头仿佛压着一块千斤重的秤砣,令她几乎无法喘息。
忽然,一阵剧痛从腹中袭来,她疼得抱紧肚子,蹲了下去。
她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在这个场合,她必须忍耐。
母亲仍在痛哭,街坊邻居们则忙碌地准备着后事所需的物品。
两位大婶开始劝解胡萍,胡萍的哭声逐渐停歇。
此时的夏秋已疼得满头大汗,当母亲的哭声停止时,她再也无法忍受,身体倒在地上,痛苦地蜷缩成一团。
胡萍慌忙抱起女儿,带着哭腔问道:“秋儿,你怎么了?秋儿……秋儿……”
夏秋摇摇头,虚弱地说道:“娘,我没事。”
旁边一位大婶说:“肯定是过度悲伤,气血淤积不畅导致的腹痛。让她休息一下就好了。”
胡萍抱着女儿,安慰道:“秋儿啊,娘知道你心里难受。你哭出来,哭出来就不疼了。”
夏秋想哭也哭不出来了,已经痛得昏死了过去。
两个大婶帮着胡萍把夏秋抬上了绣楼,又有热心的邻居跑去请郎中。
本来已经一片混乱的院子现在更乱了。
院子里的人开始议论纷纷。
有的说道:“肯定是夏老爷子舍不得女儿,所以带女儿一起走了。”
亦有人言:“秋儿是个好姑娘子,真是太可惜了。想来是悲恸过度,一口气喘不上来就随她父亲去了,适才我便瞧她有所异样,未料竟走得如此之快。”
众人议论纷纷之时,夏二领着几名棺材铺伙计,拉着一口棺材回来了。
夏二刚踏入院门,随即便问众人道:“秋儿回来了吗?”
众人听闻此言,皆摇头叹息。夏二觉察氛围有异,赶忙抓住一名壮汉问道:“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秋儿可曾回来?”
那壮汉无奈答道:“回来了,只是你自去后院看看吧,人或许不行了。”
“啊?”
夏二失声惊呼,转身奔向后院。
至后院,见几位大婶正于楼下窃窃私语。他顾不得寒暄,径直冲上楼去。
胡萍正与两名大婶坐守在夏秋床前。夏二冲入,见床上的夏秋宛如死人,登时愣住了。
“嫂嫂,秋儿这是怎么了?”
胡萍见夏二归来,复又啼哭起来,道:“她过于伤悲,忽而倒下了。”
“请郎中了吗?”
一大婶答道:“已去请了,马上就该到了。”
夏二来到床前,翻开夏秋眼皮观瞧,又为其号脉,原本紧张的心情逐渐放松下来。
他说道:“秋儿并无大碍,稍作歇息,应该会醒来。”
这时楼梯上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四五个人扶着一个白胡子郎中快步走了进来。
“杜神医来了,快让杜神医给秋儿看看。”
胡萍起身对杜神医微微鞠躬施了一礼,让出位置让杜神医坐下。
夏二也客气地给杜神医打了声招呼。
杜神医是此镇中医术最为高明的郎中,他说能治,膏肓之人也可康复。若言无治,则找谁来皆无用,只得预备后事。
杜神医放下药箱,伸出三指搭于夏秋右手腕之寸关尺穴位,屏息凝神诊断脉象。
众人全都安静下来,静静地瞧着杜神医,无人敢出声,担心干扰他诊断病情。
只见杜神医眉头忽皱,又拉过夏秋左手继续诊脉,而后缓缓松手,呆呆凝视着夏秋的脸庞。
夏二问道:“杜先生,如何?这孩子没什么事吧?”
杜神医不语,伸手掀开被子,上下打量夏秋一眼,对众人道:“全部出去。”
他的话就像是命令,帮忙的街坊都转身下楼去了。
夏二又问:“这孩子无大碍吧?”
杜神医看他一眼,道:“你也出去。”
夏二忙解释道:“我是他二叔。”
杜神医面无表情,道:“出去!”
夏二无奈,看了胡萍一眼,转身也出去了。
胡萍问杜神医道:“杜神医,我女儿这是怎么了?其从外面回来时一切尚好,只因见他父亲逝去,忽然倒地不醒。是否因伤心过度所致?”
杜神医没有回答,回头看了一眼屋子里已经没有外人,然后才说道:“把她衣服解开。”
胡萍愣住了。杜神医虽然是郎中,年纪也一大把,但是秋儿还是未出阁的大姑娘,这当着一个男人的面怎么能去宽衣解带?
可是为了给女儿治病,又不能不听杜神医的话。
胡萍脱下了女儿的长袍。
杜神医道:“全部脱下!”
胡萍瞬间恼羞成怒,质问道:“你到底会不会看病?她还是一个大姑娘,你想干什么?”
杜神医依旧面无表情,道:“我是郎中,我只会医治病人。夫人不信任我,那就另请高明吧。”
胡萍拦住准备离去的杜神医,说道:“我是她娘,你要脱我女儿的衣服,你总得告诉我为什么吧?”
杜神医淡淡道:“我怀疑她中了毒,毒由肌肤侵入。所以我要找到她中毒的部位。”
胡萍惊道:“中毒?我女儿怎么会中毒?中的什么毒?”
杜神医道:“你不给我检查,我怎么回答你?”
胡萍犹豫再三,对杜神医说道:“杜先生请先回避,我先查找一下她中毒部位。”
杜神医摇摇头,转身走到了门外,背对着房门站着。
胡萍解开夏秋的衣服,仔细查找了一遍,发现在女儿的右侧大腿上有一片乌黑。
她把儿女用被子和衣服盖好,把乌黑处露在外面。
“杜神医,请进。您看这里是不是您要找的?”
杜神医走过来,看了一眼乌黑的肌肤,又用鼻子闻了闻,说道:“就是这里。”
胡萍道:“那就请神医给小女解毒吧。”
杜神医摇摇头,道:“这种毒我解不了。要解此毒必须找到下毒人。”
胡萍焦急地说道:“可她如今昏迷不醒,我也不知是何人下的毒,又该去何处寻找下毒之人呢?杜神医,您医术高明,一定有办法的。恳请您救救孩子吧!”
“我虽是神医,却并非神仙。此毒并不致命,只会让人昏睡不醒。下毒之人显然并不想要你女儿的性命。你们究竟得罪了什么人,自己心里应该清楚。”
“我们都是老实本分的人,哪里得罪过什么人啊?神医,您再想想办法吧。我定会加倍付酬金的。”
“这并非银子能解决的问题。老夫行医多年,什么样的病人都医治过。遇到有困难无钱医治的,我还会给钱。夫人还是好好想想近期得罪过什么人吧。”
杜神医转身离去。
胡萍又为女儿穿好衣服,然后把夏二叫了上来。
夏二问道:“情况如何?”
胡萍答道:“秋儿中了毒。此毒会致人昏迷,但不会危及性命。杜郎中也无办法。他说必须找到下毒之人。”
“中毒?好端端的怎么会中毒?”
“我正想问你。秋儿是在你那里中的毒,她没有得罪过什么人,不可能是针对她。我们的身份应该也没有暴露,所以也不会是针对我们。”
夏二迷惑不解,问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胡萍道:“我怀疑这毒是你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