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无心搂着他的脖子,依旧轻声抽噎着,没有说话。
叶鼎之心里也清楚,他没那么容易就能接受这个事实,但也并不急于这一时。
未来的路还很漫长,他相信在他们的引导下,小无心终会逐渐想明白。
司空长风在山庄停留了两日,便向他们告辞离开。
叶鼎之和百里东君也没有过多挽留,亲自将他送到山庄之外。
【百里东君】则依旧留在山庄之中,每日都浑浑噩噩地虚度光阴。
司空长风离开后没几日,他就被实在看不下去的百里东君狠狠收拾了一顿,又灌了一瓶从折颜那里得来的忘情水,然后,他便彻底消停了。
看着已经逐渐恢复本性的【百里东君】,和百里东君之间打打闹闹的情形,叶鼎之不禁露出了一抹舒心惬意的笑意。
小无心也暂时忘却了悲伤,每日跟在两人身后,看着他们因为一件小事,你来我往地争论不休,时常会被他们幼稚的行为逗得乐不可支。
起初,两个百里东君的打闹是真实的,但后来,就变成了逗弄小无心的一种方式,久而久之,便成了习惯。
仿佛每日若不相互吵上几句嘴,这一天都难以顺遂地度过般。
在小无心逐渐熟悉了山庄的方方面面之后,叶鼎之和百里东君便开始轮流对他进行教导,所授内容涵盖君子六艺以及修炼之法。
有时候,【百里东君】也会过来凑个热闹,将自身所擅长的武艺和酿酒术传授给他。
叶鼎之对此乐观其成,但是,百里东君却很是不满,在他看来,武艺倒也就罢了,可若是论及酿酒术,如何也轮不到对方来教导!
于是,每逢要教导小无心酿酒术之前,他们二人都会不借助法力和内力,实实在在地打上一架。
谁在比试中胜出,谁便拥有教导小无心酿酒术的资格。
除此之外,小无心每个月都有几天时间,被送往寒水寺,交由忘忧大师进行教导。
时光匆匆,犹如白驹过隙,十二年的光阴转瞬即逝。
小无心已经从当初那个稚嫩的孩童,成长为一位风度翩翩、俊美非凡的少年郎。
在这十二年的岁月里,叶鼎之除了专心教导小无心之外,还曾孤身一人前往天启城。
在那里搅得萧氏皇族不得安宁,迫使明德帝不得不颁下旨意,为柱国大将军叶羽一家平反昭雪。
而后,拎着听闻叶鼎之死而复生的消息前来的天外天之人,直接前往天外天的老穴,诛杀了一部分罪大恶极之人后,毅然决然地辞去宗主之位,将烂摊子丢给那些不同意解散天外天的人,毫不留恋地离去了。
或许是忘忧大师命中注定如此,在无心十七岁这一年,他还是圆寂了,身躯化作尘埃,随风飘散,仅留下一颗晶莹剔透的舍利。
对于这位曾经在他陷入绝境的时候给予他庇护,又教会他诸多道理和本事的师父离世,无心悲痛万分。
知道忘忧大师最后的心愿是回归故乡,无心毅然决定护送他的舍利回去,以了却他的遗愿。
叶鼎之和百里东君对于他的这一决定,表示同意,他们本想陪着他一同前往,却被无心的拒绝。
听到他说想要借此机会顺便游历一番时,两人欲言又止,踌躇了好一阵子,最终还是同意让他独自一人带着忘忧大师的舍利前往于阗国。
这些年来,无心一直都是如同他们初见时的和尚装扮。
一开始,因为他时常出入寒水寺,小和尚的打扮较为便利,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这种形象,一直保持着身着僧袍,光头的模样。
叶鼎之为他准备了不少盘缠,与百里东君一同将背着小包裹的无心送出了门,目光凝视着他逐渐远去的身影。
“大哥,让无心一个人去,真的不会有问题吗?”百里东君满脸忧色,神色焦虑地说道。
“你不是给他准备了详细的地图吗?应该不会有问题……的吧?”叶鼎之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不确定的说道。
“唉!从前我们竟然没发现无心居然不认路,难道是成仙之后,这个问题得以解决?”百里东君无奈地长叹一声,缓缓说道。
“应当是如此,仙人若是想去一个地方,只需心念一动,便能瞬间直接抵达。”叶鼎之看着无心渐渐远去的背影,有些迟疑道。
“大哥,要不我悄悄地跟在他身后?免得他迷失方向。”百里东君提议道。
“罢了,还是让他独自去闯荡一番,以他如今的修为,即便不慎走丢,也不会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危险,待到约定的时间,他若没有回来,我们再循着他的气息去寻找。”叶鼎之沉吟片刻,还是摇头否决道,“况且,过两日小东君就要回去,你们不是还要开之前酿的酒,比试一番吗?”
“也是,那只能先这样了,大不了之后,我们再去将他找回来。”百里东君无奈说道。
叶鼎之突然抬起手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有些懊恼的开口道,“居然把给无心准备马匹的事情给忘了!”
这些年,他们出行都是凭借着法力,从没有使用过马或马车这类出行工具,以至于一时疏忽,未曾想起这件事。
“啊,这……无心瞧见旁人骑马的时候,应当能想到给自己购置一匹马……吧?”百里东君略带迟疑地说道。
无心虽然自幼被他们保护的很好,但该教导的事情,他们无一遗漏,况且,他向来聪慧机敏,此类小事想必难不倒他吧?!
第一次独自出行的无心,并不知道他们二人的忧虑与纠结,在行走半日之后,看到有江湖人士骑马从旁经过,他便才恍然醒悟。
在途经城镇之时,他在车马行购买了一匹马,而后,骑马依照着地图的指引朝着于阗国进发。
几次迷路之后,他遇到了两位准备前往雪月城却迷失方向的朋友,一人名为萧瑟,另一人名为雷无桀。
得知他孤身一人护送师父的遗物回归故土,雷无桀当即慷慨激昂地表示要护送他一同前往于阗国。
萧瑟虽然没有说话,态度却已然默许了,但是,他望向无心时,眼神中却隐隐流露出探寻之意。
十二年的锁山河之约,因为叶鼎之的死而复生化为泡影。
那些对叶鼎之心怀仇恨之人,鉴于他强大的实力,只能望而却步。
起初的两年,知道叶鼎之居住在姑苏城外,时常还会有江湖人士想前去行刺,却连山庄都难以踏入,唯有满怀不甘地对着山庄叹息,久而久之,这些江湖人士便也消停了。
这两年,有关叶鼎之的消息愈发稀少,不过他的师父是百晓生姬若风,因而仍能获取部分最新资讯。
例如,寒水寺的忘忧大师圆寂,身躯化为尘土,仅留存一颗舍利。
又比如,叶鼎之之子叶安世曾拜入忘忧大师门下,随对方修习佛法。
再比如,忘忧大师乃是一位来自于阗国的高僧大德。
结合这些讯息,萧瑟不难推断出眼前这位十多岁、气质出众、名为无心的少年和尚的身份。
无心并不在意他探究的目光,一边从容应对着雷无桀充满好奇的问询,一边朝他露出一抹略带邪魅的笑容。
萧瑟不禁怔愣片刻,回过神后,只觉无奈,轻声嘟囔了一句“妖僧”,便泰然自若地收回视线。
雷无桀全然没有察觉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仍好奇地向无心打听着他一路的经历见闻。
“夯货!”见他如此没心没肺,萧瑟忍不住吐槽道。
雷无桀闻言,当即停下追问无心的事情,与他就“夯货”二字,展开一番争论。
无心眉梢含笑地看着他们,心想有这二人同行,这一路定然不会枯燥乏味。
待将忘忧大师的舍利送回去之后,他便随他们前往雪月城,领略一番天下第一城的风姿。
因为叶鼎之给他携带的盘缠颇为充裕,他毫不吝啬,为他们二人各买一匹马,三人依据百里东君提供的地图,一路磕磕绊绊地赶赴于阗国。
没过多久,无心乃是叶鼎之之子叶安世的消息,不知什么原因传开,原本平静的旅途瞬间风起云涌。
江湖中那些对叶鼎之恨之入骨的人,纷纷闻风而动,将目标锁定在这三位年轻人身上。
萧瑟因早已经知晓无心的身份,故而在遭受各路人士追杀时,并不感到诧异,唯有雷无桀一脸茫然,不明所以。
无心见状,只得向他坦白自己的身份,雷无桀的反应虽然在他的预料之中,但亲眼看到对方仅是略感惊讶,毫无敌意之时,他还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雷无桀和萧瑟是他踏入江湖后结识且相谈甚欢的两人,他着实不愿轻易与他们分道扬镳。
另一边,叶鼎之和百里东君送走无心后不久,便迎来了【百里东君】。
两位百里东君比试了一番酿酒技艺后,相约前往传闻中的海外仙岛蓬莱。
叶鼎之婉言拒绝了他们的邀约,决定待他们离开之后,前去寻找无心,毕竟如今他的身份暴露了,前去截杀之人定然不会少。
他倒不是担心无心会在那些人手中吃亏,而是忧心对方的情绪状态。
虽然他们早已经将叶鼎之和魔教东征的始末缘由告诉了他,但这些年来前来行刺之人都被阻拦在外,无心除了在寒水寺之初的那段时间外,并没有再直接遭遇和感受他人的仇恨。
叶鼎之循着气息迅速找到了无心,见他与萧瑟、雷无桀结伴而行,不禁微微挑了挑眉,未曾想到三人缘分如此深厚,即便事态早已经变化,依旧还是相遇了。
见他有两位好友相伴,叶鼎之便没有现身,而是隐匿在暗处默默跟着他们,没有出手干预其他事情。
毕竟,一同历经追杀、逃亡,他们之间的情谊才会愈发深厚。
在看到无心为萧瑟解决隐脉问题时,他也只是默默观望,并没有阻拦。
在他们三人抵达于阗国的前一日,叶鼎之先一步抵达,将潜在的麻烦一一清除。
忘忧大师对无心有恩,总不能让他在魂归故土之时,再横生枝节。
因而,当无心将忘忧大师送回于阗国时,一切顺利得超乎想象,他也见到了忘忧大师附于舍利之上的那一缕残念。
完成此次任务之后,无心如释重负,步履轻盈地跟着萧瑟和雷无桀一同前往雪月城。
那些企图截杀的江湖人士,被叶鼎之所震慑,他们在返程的途中,除了一次次迷路外,再没有遭到其他麻烦。
无心心中有所揣测,故而一路上皆是心情愉悦。
萧瑟心思缜密,从他的反应中也察觉到端倪,却不露声色。
雷无桀依旧无知无觉,一路上都是傻乐呵的样子。
目送他们三人进入雪月城后,看到司空长风头疼的样子,叶鼎之才心情愉悦的悄然离开。
无心他们在雪月城未作过多停留,便告辞离开,独自一人隐匿行踪,前往了天启城。
他想去见一下十数年未曾谋面的生母——易文君,虽然早已经明晰事情的来龙去脉,但仍期望能亲耳从对方口中获取一些答案。
在无心抵达天启城的第三日,宫中的宣妃和赤王便一同消失了。
明德帝以为是叶鼎之所为,虽然满心恼怒,却无可奈何,只能将消息压下去,对外宣称两人因突发恶疾,不治身亡。
无心将易文君和忘却过往的萧羽送至慕凉城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抵达天启城后,第一件事便是暗中去看同母异父的兄长萧羽,却意外发现对方与夜鸦联手制造药人的事情。
他本想将二人都诛杀,但在看到萧羽乖戾偏执的眼神时,终究未能狠下心来,仅斩杀了夜鸦,顺便处理了那些尚未完成的药人。
而后,拎着萧羽悄然出现在宣妃的寝殿,将事情和盘托出,望着对方的震惊与愧疚之态,无心却内心毫无波动,也没有了询问其他事宜的想法。
在易文君的央求下,给萧羽灌下一瓶忘却前尘的药,并拒绝了对方想要见叶鼎之的请求,带着两人前往慕凉城,寻找慕青阳。
无心调整好心境,方才返回姑苏城外的山庄,看到等候在大门处的叶鼎之,不禁绽放出一抹灿烂的笑容,疾步朝他奔去。
此后的悠悠岁月,他多数时间都留在山庄之中,在叶鼎之和百里东君的监督下潜心修炼,偶尔才会去寻萧瑟和雷无桀一同游历。
时光匆匆,岁月如流,又过了十数年,在无心飞升的那日,叶鼎之和百里东君只觉得眼前一晃,便重新回到了秘境之中。
“果真是幻境啊……”百里东君不禁轻声嘟囔道。
叶鼎之缄默不语,但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不论是幻境亦或现实,皆达成了他的一个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