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一个女子。
素衣红发,眉目极为出色,可在场人无一有心思去关注这一点,她,或者说祂更动人心魄的是浑身那种疯狂和魔性般的摄人气机。
望之,如高山耸立,又好似窥见深不见底的万丈悬崖,刹那间令宫殿之内所有的外来者们,连动一下指尖都是奢望。
所有人看见这道人影的时候,心中浮现的第一个想法便是——
这是一个举世无双的强者!
或者说……神!
他们之中不乏有被世人冠以神名,甚至有亿万人虔诚建立巨大的庙宇,无时无刻跪拜叩首。
而即便是最谦逊的存在,也不会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直到这一刻……
两相对比,恰如尘世之灯盏见恢宏大日。
…………
“女魃,好久不见。”
“和上次比看起来终于没那么疯了,还算有些长进,不然黄帝那边本玉兔可不好交差。”
玉兔满不在乎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望着气势惊人的女魃,玉兔毛绒可爱的脸上竟是带着一丝满意,仿佛老农看见自家田里的作物出人意料的茁壮。
事实可不是如此嘛。
早年间随手摆下的一颗闲棋,再来一看,哎,已经长这么好了。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谁能不高兴?
——周围这些人间的大神通者不太高兴。
说实话他们被吓了一跳,为玉兔对女魃的态度,还有那毫不客气的话,简直是在女魃的脸上甩了一巴掌。
简直,简直是一种羞辱。
有人的身躯已经开始颤抖起来,惊恐无比的望向前方那道如神如魔的身影,冷汗从额角流下。
祈祷女魃千万不要发怒。
就算发怒,也一定要冤有头债有主,放过他们这些无辜的围观者。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
女魃反而缓缓露出一个笑容,却冰冷的如同血海凝结出的万载寒冰:“是啊,任谁被像垃圾一样抛弃在原地,煎熬千年万载,总会清醒一点的。”
其他人听了没觉得如何。
一旁看似悠然从容的玉兔内心却松了一口气。
妥了。
这尊孕育出来的神,当真如凌潇所预测的那般把自己当成了“女魃”,那个曾为黄帝之女,却跌落神座的存在。
有了这位世界本土神明的存在,很多操作都能执行了。
比如,炼假成真。
曾经它和宿主口中的天庭、远征世界等种种设定都将成为真实。
想到这里,玉兔小小的三瓣嘴微微翘起,语气温和的回应女魃:
“错了,没有谁抛弃了你。”
“恰恰相反,这是对你的一种爱护。”
周围人听了都觉得卧槽。
谁都知道诸神早已为一桩大事集体离开这个世界,走的干干净净,连最微末的小仙都不再驻留。
唯一被留下只有女魃。
失去同类又被囚禁万载,却被说成是爱护,虽然从玉兔口中知道是为了让女魃度过劫数,但也太荒谬了。
显然女魃也这样觉得。
祂气极反笑:
“好好好,既然你觉得这是爱护,那我也来爱护一下玉兔你吧。”话音落地,刹那间整个空间都为之静滞。
面对这般威胁。
之前嬉笑跳脱毫不靠谱的玉兔,这时连眼睛都未曾眨一下,声音愈发缥缈冷静,嗤笑道:
“呵,难怪天庭之人都道黄帝太过心疼子嗣,到现在你竟还不懂。”
这句好似在嘲笑的话成功让新生的神明停下攻击。
祂有些茫然。
作为天地根据人心意念,还有世界刻痕孕育出的神明,祂实际上是一张白纸,并没有太多关于天庭、黄帝的记忆。
所以这会儿还真有些心虚。
不懂?
自己有什么不懂的。
想了片刻还是没想明白,于是忍耐怒火谨慎的发问:
“不要废话,给我说个明白。”
玉兔也不卖关子,抬爪边舔毛边道:“征战异界是天庭所有仙神,乃至人间大妖、大魔一起做下的决定。”
“这片天地虽广阔,却已经沉寂太久了。”
“走到尽头的那一批人,发狂的想要再往前迈一步,可上至三十三重天,下至无尽九幽,再也找不出哪怕最微小的空间。”
旁听一神一兔的对话的人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好似看到了上古时期,那些充斥整个天地的身影。
进无可进是什么感觉?
他们无法理解。
即便是困于境界无法突破的人,也能看到前进的路,只是被关隘困住,无法前进而已。
那前方若是无路了呢?
只是略微代入,便能感到铺天盖地的绝望和疯狂。
玉兔的话没有停下还在继续:
“所以,当这些存在发现新的大世界时连一分一秒也不愿等,也不是没有想留在这个世界的仙神,毕竟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嘛。”
“可最后的结果是,留下的只有你一个堕神,你觉得凭的是什么?”
女魃的气息起伏不定,一时如深渊般沉寂,一时高昂似要灭世之火,紧闭嘴唇久久未曾作答。
“你们觉得呢?”
玉兔也不催祂,而是朝围观的这些人又问了一句。
大部分人心中隐隐知道原因,望着女魃的样子,却无一敢张口作答。
须臾,玄衣皇者敛眉轻叹:
“黄帝陛下的爱女之心,天地可鉴。”
用头发丝都能想到,要让女魃成为那个唯一的“例外”,黄帝需要付出多大代价,多少心力。
硬生生办成了这件近乎不可能之事。
父爱之深,连这位旷古烁今的帝皇也不能不动容,便多说了几句:
“要征伐新的地方,免不了战争,而战争是会死人的。”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
“死很多很多的人。”
所以那些威能通天的存在才要强势带上所有仙神甚至妖魔……当炮灰。
不,不能简单归纳为炮灰。
毕竟不是所有仙神都会死的,能活下来的自然收获也极大,富贵险中求嘛。
可这份“机遇”放在陷入魔厄的女魃身上,就是九死无生了。
反而留下才有生机。
“说的没错。”
玉兔点了点头,姿态颇为可爱,出口的话却冰冷的让女魃火红的长发都暗淡了许多:
“听完这些,你还觉得这不是爱护吗?”
女魃越发沉默。
心中翻江倒海涌动的陌生情绪,完全占据了祂的心神。
原来是这样吗?
黄帝……不,父皇不是不爱祂,反而是爱到了极点,才会费尽心血把祂留在这方世界,自己之前却不能理解父皇。
甚至还日日夜夜加以怨恨诅咒。
自从恢复意识以来,深信不疑的东西被推翻,女魃眸中神采明灭不定,最终定格在释然之上。
完全相信了玉兔·系统的忽悠,并脑补了很多的萌新神明收敛周身气势,缓步走到背剑少年面前。
伸出手抱过玉兔,带着些许别扭和期待发问:
“所以,你这次来是接我的吗?”
虽然带着疑问,但从女魃到围观的路人们都认为这是一个陈述句。
除了来接女魃这个原因外,还有什么能劳动玉兔走这一趟?
唯有一直默不作声的姜玄心神微动,嘴角微微勾起。
“当然不是。”
下一秒,玉兔十分利落的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