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页,第九行。”
凌远认真看去。
“幸甚近日上司未在,心神清净,然吾不得出户,亦可邀好友共酌数杯,奈何吾之好友皆为粗鄙之人,弗能品得精细之糠粮。”
念完之后,又是一片寂静。
最后陆衍抬起了头来:“你是怎么从这里面读出曲慕幽闭关来的?”
“这不明显吗?”
“这很明显吗?”陆衍摊手:“你们好像是加密通话!”
“总之,近期望仙宗内重要的魔修都不会离开宗门,想将执笔济世引出来,”宋离抱了抱手臂:“需得我亲自出现。”
茴香蘸白糖,一个被执笔济世惦记了五百多年的人。
一个踩着他执笔济世上位的人!
还反手举报了他魔修身份,让他被大乾所有的书局封杀的人!
一个霸占了原属于他的市场的人!
“哼——!”
宏渺老魔气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力道震得这一桌的酒杯都飞到了半空中,再踉踉跄跄地落下。
光是想起这个人来,他连喝酒的心情都没了。
好巧不巧,正是此时他的手下跑了过来,慌里慌张地报告。
“长老!宏渺长老!找到端咱们俩书局的人了,是茴香蘸白糖!茴香蘸白糖,她出现了!”
声音落下的瞬间,宏渺老魔就弹了起来,一脚踹翻面前的矮桌。
“你说什么?!茴香蘸白糖!她还有脸出现?!”
“没脸,没脸的!完全看不见她的脸,就看得到一个‘茴’字儿!”
“谅她也没脸!”宏渺老魔气得直撸袖子:“还一连端掉了我两个书局,反了天了她!待我出去将她给擒回来,望仙宗的所有刑罚都给她来一套!”
说着,宏渺老魔就要往外跑去,但还没迈开脚步,一道声音便传了过来。
“现在特殊时期,你还敢轻易离宗?”阎真儿从旁路过,面带讽笑:“真是嫌自己命长了。”
宏渺老魔也冷冷笑道:“早跟你说过对我态度放尊重点,论资历,我跟在尊上身边的日子比你久,论实力,我现在也比你受到尊上的重用,你信不信等下我就用落笔成书,让你一辈子都当不上尊上夫人!”
在他说前半段的时候,阎真儿还是一副不服就干的架势,但听到了后面这一句,她便收起了嘴脸。
不愧是读书人,一眼就能透过现象看到本质,阎真儿别的不怕,就怕他来这么阴的。
“你这么厉害,你怎么不直接把那茴香蘸白糖写死?也省得走这一趟!”
“你懂什么,此子与我之恩怨由来已久,就是死,我又岂能让她死得这么容易?我必须要亲眼见到她,让她输得心服口服!”
“我也不拦你,但你得知道这可是在违抗尊上的命令。”
“说你粗鄙肤浅还真是说对了,算了,跟你解释不通,”宏渺老魔抬头望天,胸中一派慷慨激昂:“人这一生总要为了心中的道拼一次命,不仅仅是我的道,还有这五百年来我受的所有委屈,所有未能被我拯救的人,茴香蘸白糖,都需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阎真儿斜眼看着他。
嘁。
有病。
……
青山巅,白色的云雾触手可及。
这里是宏渺老魔绘出的书中空间,其中一切都受到他的掌控,而今他正静坐在一张矮桌前饮酒,等待着另一人的赴约。
另一边,宋离拿着手中的请柬翻看了两下,便准备动身赴邀。
身后萧云寒忽然抓住了她的衣袖,拒绝之意格外明显。
“难得的机会,你就让我这么放弃了?”
萧云寒沉默了下:“书中空间,只有你一个人能进去,太危险了。”
宋离则微微偏头:“谁说只有我一个人能进的?”
宏渺老魔邀请宋离赴约的地点就在先前被她屠的一个村子当中,周边围绕着一群魔修,空间开在里面,他们进不去,只有茴香蘸白糖能进。
宋离在众魔修们的注视下进入空间,眼前缭绕的云雾散开后,呈现的是重峦叠嶂,一派青翠盎然的景象。
矮桌上置了一个铜香炉,袅袅燃起的香烟盘旋着直达天际,如江河入海般汇入云层。
醇香的美酒放在器皿当中温着,盘坐在桌前的,是一瞧着有几分仙风道骨的老者,倘若不了解他的话,也不会有人将他与十恶不赦的魔修联系起来。
宋离刚一出现,一道冷哼声便从宏渺老魔的鼻间发了出来。
“你倒是有几分胆量,敢来赴我之邀。”
“道魔身份有别,势不两立,但读书人的事情,还是得用读书人的办法来解决,我敢来,就是要赢你,要你输得心服口服,即便是死了,何撼焉?”
“哼,文人风骨,岂止你一个人有?今日你若让我输得心服口服,我自然不会杀你,但你若是输在了我的手上,那接下来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啊!”
“好啊,你想怎么比?”宋离道。
“论书!”说着,宏渺老魔便翻手掏出了一堆堆成了山的书来,各种都有,皆是茴香蘸白糖的着作。
“正好,我这里也有你的着作。”宋离抬手,也挥出一堆执笔济世的书来,但明显没有茴香蘸白糖的那堆多。
只是在这上面就输了一筹,宏渺老魔脸色莫名,当即道:“我还来不及发表的着作可比这多多了,岂能只以这些来论!”
说着,他又搬出了一堆书,比现场加起来的所有书都要多。
宋离的心中高兴得很,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够根据一本书中的内容推测出多少关于望仙宗的事,居然又来给自己送线索了。
“就从你发表的第一本书来论,”宏渺老魔胸中始终憋着一口气,“你踩着我上位的那本!”
“光是论书多没意思,今日有酒,那也该有赌注啊。”
“赌注?你想用什么当赌注?”
“既有论书,那也该有落笔成书,不妨今日就着一本论书之书,卷开为空白,你胜,你添一笔,我胜,我来添一笔,日后此书流传于世,那世人便皆知我们今日之局,如此,即便是殒命于此,也有最后的拙作流传于世,世间之人,总有记得我茴香蘸白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