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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谢龛依旧不为所动地又往前一步去,然后缓缓道:“谢龛已经死了。”

祁桑浑身一震,不敢相信他会突然说出这句话,惊声叫他:“谢龛!!!”

这引火烧身的秘密一旦说出口,就再难收回。

便是长公主再如何喜欢他,可终究她还是皇上的亲姐姐,若回头一念之差同皇上说了……

鱼死网破,是定局!

可谢龛根本没去看她,目光依旧锁紧了沈茶:“那夜你逃离后不久,他就连吐三口黑血,气绝身亡之际,是他哀求我要护你们姐弟一生周全!”

“皇上年轻,心性不稳,常年待在冷宫字都不认识几个,我本打算先帮他稳住江山,清除祸患,待他有足够的能力批阅奏折,辨明忠奸,拔贤任能,俯济苍生之时再将权柄移交。”

“可他野心膨胀,不跟着先生读书明理,学习政务,一心只想要权力,甚至不惜同内阁联手。”

“大雍朝两年崩逝三位皇上,你以为是本督下的手么?不!包括真正的谢龛,他们都是死于姚不辞之手!”

“沈氏江山若亡了,他便可名正言顺地坐上皇位!你当真以为你们姐弟二人如今这尊贵身份是你们自己保住的么?”

“若非本督,你们的尸骨如今都烂在皇陵里了!”

他每说一句话,便上前一步。

沈茶睁大的瞳孔里满是震惊。

谢龛对她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惊雷在头顶上方炸开,震得她双耳嗡嗡作响。

谢龛死了?

谢龛……死了?

她恍惚地看着他,意识到谢龛已经近在咫尺时,她又陡然一震,蓦地惊醒了过来:“不!你骗我!”

疯狂要往深处刺去的匕首,被一只手牢牢握紧。

沈茶几乎毫无同他抗衡的力量,竟被他徒手握着匕首将刀柄从她手心中抽了出来。

她像只被遗弃在雨中的小兽,狼狈地瑟缩着,看着谢龛缓缓俯身,深渊般不可见底的黑眸近在咫尺。

“除了这张脸,你可能再寻到一丝本督同他一样的地方?”

沈茶僵着身子,眼泪沾湿了眼睫:“不会的……不、不会的……”

她仓皇地落下视线,再不敢去看那双眼睛。

眼前都是谢龛毒发之时,她仓皇跪在榻边试图解释毒不是她下的,而他却只是轻轻握着她的手,告诉她不要怕。

那样温柔的人。

那样满眼都是她的人……

不可能死,不应该死的!!

谢龛反手将匕首丢在脚下,他回头看了眼半肩染血,面色惨白的祁桑。

这一眼情绪太多太重。

祁桑恍惚间没有看清,更没看透。

她听到谢龛难得温声哄了沈茶几句,甚至从怀中掏出了帕子,亲自帮她将手上的血迹擦拭干净。

然后不夙匆匆赶了过来,将失魂落魄的沈茶送了出去。

寝殿里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谢龛走过来,一手按在她颈口,慢慢地,用力地,将她抱在了怀中。

……

沈茶的死讯是在申时传来的。

她自缢于公主府。

婢女不过是出去备了个茶水的功夫,再回来,沈茶已经挂于横梁之上没了声息。

一国长公主,为了逃避和亲,不顾整个大雍朝频受战乱的凄苦百姓,肆意结束自己的性命,此事一出,皇宫上下自然是三缄其口,只对外说是暴毙而亡。

消息传来时,祁桑刚刚喝完药,正在院子里乘凉。

她听不夙说完后,搭于琴弦之上的手指微微发凉。

身侧,谢龛随手将指间的白玉棋子落下,淡道:“知道了,退下吧。”

祁桑看着他,不说话。

原来,在谢龛这里保守秘密这样简单。

不需要滴水刑,不需要僵持五日五夜,也不需要激烈的冲突。

轻声软语安抚几句后,一条白绫,送人上路。

“想问什么?”

“是你做的吗?”她问得干脆利落。

谢龛又重新捻起一颗黑子在指间把玩着,片刻后,才垂眸瞧她:“这秘密,只有死人才能真正守住。”

“她不是谢龛最爱的女人吗?你杀了她,如何同谢龛交代?”

院内灯笼泛着暖光,男人刚冷的俊脸一半掩于阴影中,像隐匿于黑暗中的邪佛之像,叫人心生惧意。

“同死人,交代什么?”他问。

祁桑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她原以为,他既然能承了谢龛的遗愿,想来应该是同他这个胞兄感情颇深的。

可如今,真正的谢龛在他这里,也不过是云淡风轻地一句‘死人’。

可同样同为‘死人’的,还有……

她兄长,祁旻。

祁桑恍惚间记起之前不夙说过的话,忽然有些好奇:“你先前救我,说是承了兄长的几分情,……但我从前从未听说过兄长同你有过什么交集。”

她觉得距离有些远,远到叫她有些瞧不清楚谢龛的表情。

于是起身走过去,在他对面的禅椅中坐下来:“你能同我说说,是什么情分吗?”

值得他从内阁嫡长子手中捞人,应该是个不小的情分了吧?

谢龛没有看她,只淡声反问:“怎么忽然想起来问这个?”

“就忽然想起来了呗,这问题很难回答吗?”

“……”

圆润的黑子在修长的指间来回翻转,却迟迟没有落下。

谢龛在片刻的沉默后,终于道:“先前在京外遭袭,你兄长恰巧路过,算是救了我一命。”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

祁桑觉得,凭他的筹谋算计,便是在京外遇袭,难以脱身到需要别人救的情况也会少之又少。

就那么凑巧,被兄长碰到了?

见她没说话,谢龛笑了下:“不信?那你觉得,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值得我救你一命?”

祁桑想不出来。

“祁桑,这世间没有什么是需要你坚守的,亲情,恩情……必要的时候,你什么都要割舍得下。”

谢龛微微倾身,长臂探过棋桌对她伸手。

祁桑默默看着,然后递出了右手。

那颗始终翻转于他指间的黑子,就那么被无声无息地按在了她手心。

“伤你者……”

宽厚的大手包着柔软白嫩的小手缓缓收拢。

“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