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肆虐的法术能量终于布满了有些昏暗的天空,五光十色、尽情绚烂,它们就像那找不着家的孩子,没有目标,只有莽撞。
辜芙蓉一直不是笨拙的小孩子,她打小时候就已经拥有领先同龄人的智慧,既是师父,又是对自己关爱有加的爷爷,几次回眸又怎么能还不明白其中难以抉择的割舍。
而也就是这恰恰应景的心境,辜芙蓉随身携带的黑玉葫芦竟不知为何自然打开了。
霎时,就相当于几代人、众生之难抹灭、斩断的情怀充斥着她小小的脑袋。
“啊……”
一声惊声惨叫打破了界外难以打断的宁静。
痛,难以拒绝的痛。
有情舍不得;有爱离不得:有义割袍断;有忠难两全……
而更令辜芙蓉痛彻心扉的是亲人终有离别。
如果是常人也就算了,却恰恰是辜芙蓉对世人牵绊最为敏感,无理由决断的一线时机。
就好比追了好多年的爱人,在即将步入婚礼殿堂的那一刻梦醒了。
就好比竭泽百年的干涸,终于降下了甘霖,却发现原野上仅剩下自己一个人。
孤独、昏心、心悸、寂灭……
陈石,杨勇顾不得场上的揪心,赶忙扶起已经倒地的小师妹,牵着手臂,明明知道为何,却又是那么的仓皇失措。
也就在两人扶住辜芙蓉之时,魍魉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又重新冒了出来,一把就抢过她的手腕,神识立马顺着指尖巡视一遍她周身情况。
“她这是怎么了?”杨勇更是有些焦急的出言问道,只是都有些忘了,他自己才是药王谷弟子。
本是风轻云淡的魍魉却皱起了眉头,有些罕见的声色说道:“她身体上倒没什么问题,只是神魂却是凌乱至极,已有崩溃之虞。”
说完,不等几人再有回应,已经先一步手指疾点,迅速封闭了她周身几处穴道,俩人识得,那是致人陷入僵睡的方法。
杨勇关心则乱,带着质疑和愤怒盯着魍魉斥责道:“你要干什么?”
但紧接着就被陈石一把给拦下了。
“辜芙蓉心境已然开始崩乱,再让她清醒下去,恐怕会直接被毁成白痴。”
又稍微迟疑了一下,断定的说道:“他在救她。”
听着自家兄弟的解释,他总算有了几丝冷静,连忙递上了一个难受的表情,有些局促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你不要伤害她……”
魍魉自不会跟他一般计较,回头给魅妖递了一个眼神,后者也是立马心神理会,悄然为已经昏迷过去的辜芙蓉施加了一道她独有的魅惑法术。
尽管她这时候已经昏迷了过去,但也是她杜绝了外来景心影响的时候,也正可能是她最为心底渴望、追求的时候。
魅妖的术法,最为擅长从心底一丁点撬开缝隙,从而被欲望驱使。
可现在的辜芙蓉可谓已经是千疮百孔,如果不是先一步陷入僵睡,可能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占据她整个神魂。
魅妖并没有曲解魍魉的意思,第一步也仅仅就是引诱了她心底最温柔的一幕,暂时救赎她即将崩溃的神魂。
此时的辜芙蓉,有些后怕的正一阵抽搐哭泣,仿佛一瞬间就已经被这个世界所抛弃。她已经分不清哪些是她自己的记忆,哪些记忆里自己根本不是自己……然而好像周遭的环境又有了些许改变……
好在,梦醒了,正在远离的爷爷也正有些亲昵的抚摸着自己的头发……
现实之中,一旁的白师兄从来没有过像今天这般无能为力,早些年好不容易垒起来心理建设也正在一步一步的崩溃、坍塌。
时至今日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坚强一直都只是承载在师父的凉荫之下。
善于察觉心相的陈石刚刚还在为辜芙蓉的心境倒塌所担忧,随着魅妖的干涉总算有了一丝回转。
还没等他再来得及顾上凶险之中的师父,又察觉到了身旁的一丝阴霾。
随即察觉到有些不对劲的师兄,有些着急的呼唤了一声。
“白师兄……”
见他依然不为所动,陈石马上施用惊魂之术,这也是刚刚准备对辜芙蓉身上所酝酿的手段,只是现在才明白根本是用上了也没什么效果。
“白师兄……”又一声有些惊诧且带有法力波动的喊声发出。
那朦胧的眼眸之中依旧是一片迷茫。
魍魉这边刚放开辜芙蓉,又连忙一手点向白师兄眉心,另一手蒙上一层白毫,盖向心眼之处。
“再来。”
听到魍魉的提醒,陈石连忙运起十二分神识法力,更是口吐炸雷之声。
“白师兄!”
只见白师兄浑身一颤,近乎摔倒,好在一直立在身旁的杨勇及时扶住,才没有瘫软下去。
眼神终于慢慢复归清明,但神情却是更加的沮丧。
“贵为药王子弟,又身兼长兄之榜样,我不管你身世如何,此时,此刻,你就是你。”
这已经不知是魍魉第几次出言训导了,就连白师兄事后想起来都依旧迷惑,鬼族,邢放,终究是不是一路人?
看着白师兄眼底深处终于重新燃起了一点光明,魍魉也才有些焦躁的松开了双手。
而紧接着扭过头去,恶狠狠的盯着场中的某一处地方。
眼神之中尽是警告,如果再有什么差池,他不是不可以出手抹杀掉本不关系他的这一切。
挑衅的眼神并没有激起那人的反应,反而是有些摇摇欲坠的辜老爷子看在眼里,心里却是更加坚定了决心。
不能再拖下去了。
辜老两臂朝天一撑,又好像终于推开了一道无形的大门,口中更是斩钉截铁喝道:“归途黄泉,敕。”
首先是高处光华,就像一道云烟被神奇的力量吸引,无论刚才的威势有多么凶猛,都将挣扎者被拉将了下来,归于那虚空之中。
接着就是本已经昏迷过去的马老爷子和黎山小叔祖,和正盘坐调息的两剑客也都不分彼此的被纳入了旋涡之中,就如同那相繇从此中挣脱而出,不同的是现在的他们是反其道而入。
陈石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眼前又已经布下了结界,就连升腾的烟尘也与自己有了一线之隔。
有些不相信的扑了上去,师父既然又重启封魔法阵,必定能战胜八离人,又为什么把他自己也关在了里面?
“师父……”
只是一开口就察觉到了异样,不知道为何,明明近在咫尺的师父,神识之间却极为遥远,遥远到自己都差点感应不到的地步。
虽然刚才的感觉并没有消失,但他还是好想让自己相信会是所期望的那样发生。
仿佛被神识锁定的人都无法逃避,刚才还战态正酣的众人终于是停了手,又像是最后的离别,端庄肃穆。
再是李老爷子身边四离人和耗损最大的岳老爷子,紧接着是柯老、陆老,一个接着一个……
最后消失在门户之间的是依旧手持一抹光的李老爷子,而林老和辜老也早在先一步消失在旋涡深处的暗影里。
逆时旋转的虚空门户依然闪烁着有些昏暗的光华,矛盾而又赋予不可违逆的规则,只是刚才还喧嚣的场中此时却是一片寂静。
妖族早就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就像他们本就不为人知一样。
就是一切因果缘由,也已经随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已经消失的四师兄一样烟云消散。
无论曾经有多么的风光,又或者后来有多么悲壮的不屈和不甘,也已经像此时的谷地一样,除了历经沧桑亘古不变的阵枢巨石,也就剩下了几人脑海之中的记忆。
看着突然安静了下来的场中环境,几人都有些不相信就在几个呼吸之前,这里还爆发着足以颠覆世间人的无谓争斗。
看着什么都没剩下的空旷,有声和无声之间都响彻着一声呼喊。
“师父。”
有些茫然的趴在无形屏障之上,不敢,也不愿意相信他们就这样消失了。
自己几人本是来寻找七师兄的。
然后又稀里糊涂的弄丢了四师兄。
最后就连师父也跟着一起去了那未知之地。
……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就是陈石自己都已经有些摇摇欲坠。
不止是对师父的不舍,也有对这世间的陌生,更有对未来的不知所措。
这一次是白师兄扶住了陈石,另一只手还夹着早已经晕过去的杨勇,相比于之前的怀疑,现在他的眼眸深处之中终于有了些坚定之色。
那门户早不知道何时已经消失,就是知道这就里就是封魔法阵也是已经无能为力,随着师父的突然离开,无论是体魄上还是精神上,剩下的人都已经丧失了那无谓的勇气,更何况现在几乎已经没有人知道该如何掌握和打开封那座魔法阵了。
包括来过很多次的白师兄。
可此时就在门户旋涡消失的地方,魍魉眼神一凛,好像发现了什么。
虽然有些脱力,但陈石也敏锐察觉到那本应吞噬之姿的地方有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异动,正有些疑惑看向同样紧绷着神情的白师兄。
一坨银白光泽从巨石门户处激射而出,裂开的时空还能眨眼发现其里面的虚空门户,不过也仅仅是一瞬罢了。
等门户一消失,同时无形屏障也跟着不再是障碍,如同炸裂的琉璃一般发生一声有些轻微的脆响。
白师兄当然明白阵法失效,结界崩离的效果,不欲惊奇,而神识紧紧锁定在那团白泽之上。
不同于白师兄的神识锁定,陈石就那团白泽激射而出之时,就已经以过人的眼神发现那是一只狐狸,而那一群人之中,也就那修为最低的小叔祖是名妖修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随即陈石就发现白师兄跟自己一样心里忍不住有些不合时宜的……失望。
魍魉也有些好奇,为什么还能在门户关闭之后还能将他给送了出来,又或者为什么必须是这只狐狸?
无形屏障的消失,谷中之地已经恢复了寻常,除了已经高出一线的阵枢巨石,还是那一处寻常的封魔谷地。
魍魉很容易就接住了正直直坠下的银白狐狸,触手就已经发现这只狐狸已经没有了心跳,唯一还有一线生机的可能就是还并没有完全冷硬的躯体。
嗯,神魂还在,至于其余就不是自己所擅长了,缓缓落下就直接转手交给了白师兄。
白师兄虽然没有见过小叔祖真身,但也已经猜到了个大概,接过之后一番仔细诊断,还真是只有一线生机。
“还能救活,只是要用上一些药材。”
魍魉都不用等白师兄废话而直接说道:“你救,我去找来。”
被卡在嗓子眼的白师兄并没有恼怒,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有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