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下了决定,一些偷偷摸摸的事情就转到了明面上。别人不说杨家少主对自己姑姑的突然忙碌就很好奇和困惑。三个侄孙看着傻爹,一时间只觉得人生艰难。
“你们说,姑姑到底想做什么呢?”杨少主一边拿着书,一边轻声道。
除了什么也不懂的亦枫,亦润和依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安和困惑。
“戾太子……”亦润试探着说出这个人。
“轮台罪己诏?”要说读史书,这是世家子的必修课,但读史书的始终是人。所谓“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世家子为了读书解史吵到断交的也不是没有。比如现在,亦润和亲爹就不在同一个频道上。
亦润摇头,语气忧虑:“儿子的意思是,巫蛊案。”
“你想说什么?”杨少主第一次去正视自己的儿子:十四岁的少年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整个人都洋溢着对这个世界的喜悦和期待。这是自己名言顺的嫡长子,注定要做自己的继承人。他也是日后的杨家少主,这个世家的执掌者。因为楚皇和江帝的那场争斗,我们这两代人成亲生子都晚了一些。要不然,他也该是加冠开府……
想到在这里,杨少主的脸色顿时一变,目光复杂地看向儿子:巫蛊之祸,子壮父老,父子相疑……那么,父亲是否也在怀疑我?
这个念头一出来,陈少主就有些慌——没有人可以轻易抵御权柄的诱惑!世家那些不断更迭,用来调整家主和少主权利与关系的律法规则就很能说明问题!虽然大家都“嘲笑”西唐帝国皇室是玄武门继承法,但谁心里不清楚,自己就是个玄武门继承法!
“父亲?”亦润目光清澈,似乎不明白为什么亲爹看自己的眼神像是要吃人:姑姑为什要我说这个呢?
杨少主对长子问道:“那你怎么看这场巫蛊之祸?”
“必死之局。”亦润一脸的苦恼,“储君再是君,仍是‘君之副’。且长安虽富裕,但一郡之地,如何抗衡一国之力?”
“无法破局?”杨少主追问道。
“未必不是试探?”戾太子的性格仁弱,与炎汉那位惠帝陛下有些相似,“不类我”这个评价大约也是戾太子和父亲之间的心结。亦润的意思是,或许一开始只是一位帝王对储君的考验。可没有想到下面的人阳奉阴违,最终导致父子二人刀兵相见,戾太子身死。
“夺嫡之争,步步杀机。”依璇十分老成地接了一句话。
“你又明白了?”杨少主对依璇的插话觉得有趣,毕竟依璇的性子像杨锦,看起来张牙舞爪,实际上没有杀伤力。
“太姑姑说了,反正都要死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还赚一个。”依璇一脸放光地表达着自己的崇拜。
在一边吃糕的亦枫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也知道:“姑祖母还说了,杀三个发财啦!”
杨少主:我突然很理解父亲听到我的儿女和姑姑玩耍时,他欲言又止的无奈!
“然后呢?”杨少主很好奇熊孩子还能有什么幺蛾子。
“什么然后?”依璇和亦枫一起看着亲爹。
杨少主松了一口气:姑姑虽然离谱,还没离谱到家。
“然后借力打力,杀他全家,灭他九族!我都活不好了,他凭什么活?”随着亦润的这一句语出惊人,杨少主确认这口气他松早了,他姑姑就没有不会离谱到家的时候!
要是杨锦知道侄子这么评价自己一定会把茶壶磕在他脑袋上教他做人!自己的儿子自己搞!谁家姑祖母养侄孙子啊?!
……
“你再说一遍?什么情况?”李立生就知道,杨锦不坑她那就不是杨锦!
“哦,慕晖死了。留了两个儿子,他的遗臣分裂成了两派。”杨锦淡定地重复道。
“怎么死的?”李立生怎么觉得这事儿有点儿过于优秀呢?
杨锦歪了歪头,一脸无辜:“上瘾。”
“那个东西……”李立生不是不熟悉,可谁会……“锦儿你疯了!碰那种东西!你想死吗?!”世家如龙,龙有逆鳞,触之即死!
“不是我。我还协助周氏销毁过。谁能想到周氏一个小子不怕死,还拿去讨好慕晖?”杨锦也觉得委屈,那次她也差点儿丢了命好吗?刑堂的拷问真的不想回忆。
“怎么和周氏……你是说?所以,周氏覆灭是默认的?”李立生突然反应过来,“不曾留下骨血?”
“除恶务尽。”杨锦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分外哀伤。
不是不救,是不能救。
都说杨锦自私自利、贪生怕死,可谁又问过她愿不愿意呢?
“那两个孩子?”这玩意儿祸害的可不是一个人!李立生不由得脊背发凉。
“邀天之幸。”杨锦回答的语气还有些低沉。
那就是没事。可这也会成为原罪。慕晖这一脉……李立生看着杨锦欲言又止。
“慕宁不能生啊!而且!天下乌鸦一般黑!”杨锦愤愤不平地说道。
“这不是你让慕晖去生的理由!”主少国疑的难度不下于开国定鼎,谁闲着让自己头疼啊!李立生想出气,没想把自己气死。
杨锦就更生气了,慕晖生不生孩子那也轮不到自己管啊!
“慕宁也不是不能做这个国主……吧?”李立生觉得报仇坑进去一个自己是十分愚蠢的行为。
“他不能!当年要不是他俩折腾,我现在就坐着马车,吃着糕点,看着落英缤纷了!三十年!这三十年我一天都没消停!套子我都下了,不抓个什么,我不亏大了!?”杨锦气呼呼地表态。
行吧!还是那句话,熊孩子不会因为长大了就变得懂事。
这句话针对的不止是杨锦!
“随你。”李立生无奈地笑了。
以庐江、建康、江陵为支点,江南局势,瞬间大乱!
正在岁月楼吃饭的陈瑶不禁叹气:“慕晖这个下场真是叫人哭笑不得。他这两个孩子,也不知能不能求得一线生机。”
对面的高凌靖连筷子都没停一下:“知我罪我,其惟春秋。”顿了顿,又补充道,“锦儿有一句话说得不错,除恶务尽。”
“难得从你嘴里听到夸人的话。更难得的是这句‘锦儿’。镜子,你就不对慕晖遗留下来的财宝动心?”杨锦可是就差用笔写在脸上了。陈瑶意味深长地道。
“幼主,旧臣,新丧。还有江帝打压,锦儿那边也是穷追不舍。你说这个时候,他们蛰伏下来,还会好好地护持幼主么?”高凌靖左手的食指轻轻地敲了敲桌面,“老臣凋零,他们的子嗣未必忠心,更未必甘心。坐山观虎斗,从那些逆臣手里匡扶正道,不比抢幼主手里的东西来的名正言顺且容易?”
“你要是摘了锦儿的桃子,可要好好安抚。否则,她哭到你家里去,我可不替你哄!”陈瑶笑着道。
“锦儿好哄,阿生别撺掇着就行。”高凌靖胸有成竹地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