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芙蓉一夜之间就想明白了困扰她两辈子的问题。
她以前总认为,人只要受了足够的教育就能彼此平等,就能完美的交流。
所以她在管理团队的时候总是强调知识的重要性,强调团队的每个成员在技术技能方面保持一致。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造成人与人之间差距的不是知识,而在于本心。
在一个团队里,每个人都有那个一,才是真正的万众一心。
没有牺牲,没有谦让,每个人都在尽最大的力量展现自己的能力。
江芙蓉有了这个领悟,觉得自己在这个时代吃的苦没有白吃。
李丽萍却恰好相反。
一场暴风雪把李丽萍变成了祥林嫂,无时不刻的在念叨着什么时候能回家,每天都要跑到校外的大马路上打听消息。
当李丽萍看到有公交车拖着铁链子在路上走,就着急忙慌的回宿舍收拾行李,叫江芙蓉陪她一起上火车站。
这时候的铁路客运还没有预售票,所有人都是带着行李在火车站现买现走。
以李丽萍一天上十趟厕所的身体状况,一个人排队买票那真是要了命了。
江芙蓉空着两只手去送李丽萍。
她早就预见了铁路恢复正常运输不是三天两天的事,已经提早给单位发了电报说明情况。
她们两个人在火车站艰难的排了大半天,好容易排到窗口,问来问去,只得到了等通知三个字。
这意味着想走的话就得天天拎着行李来火车站。
李丽萍又气又委屈:“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以后再有培训学习这事让别人来,我再也不出来了。”
似乎忘了自己刚买到京城特产时的高兴劲,忘了自己说过下次争取学习机会带家人来京城看天安门的豪言壮语。
江芙蓉听了只是笑笑,不接话。
她现在根本不在意李丽萍说什么,她只观察李丽萍说话时的情绪。
跟不同频的人在一起,看到的听到的都是不同的人生体验呢。
李丽萍垂头丧气的背着行李重返学校宿舍:“车票买不着,商店里也是什么都买不着,我这又过上苦日子了。”
暴风雪过后,运输中断,学校的食堂库存告急,暂时每天只供应两餐面食。
大雪压倒了树木,还压倒了电线杆。
学校里的电力还没有完全恢复,白天只有上午有电,一到了夜晚,她们住的这片宿舍区寂静如深山老林。
对江芙蓉来说,这是难得的休息时间,晚上睡够了,白天才有精神不是么。
图书馆不开放,江芙蓉就去找新认识的那些学生,跟他们一起去教室蹭课,跟他们一起聊学习,一起蹦蹦跳跳的运动驱寒,完全感受不到李丽萍说的艰苦。
她在校园里开心得很,没想到卫恒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回家,向家人询问是否知道江芙蓉的情况,有没有受到暴风雪的影响。
然后,卫恒他弟卫毅到京大来找江芙蓉。
卫毅在外语学院读大二,暴风雪后回家刨食,正好接到了卫恒的电话。
一听说他哥找了女朋友,还被老妈认可了,二话不说就出来打探消息。
不给他派任务,他也得来看个究竟。
江芙蓉一看到卫毅,还没等他自报家门就认出来了。
卫毅和卫胜男长得像卫爸,卫恒长得像卫妈,很容易辨认。
“你真厉害,竟然能找到我!”江芙蓉上来就夸。
卫毅不以为然:“我们学校接受外单位委托培训的人员可多了,我知道要找谁问。”
他到了京大只问了两个人,就轻而易举的找到了江芙蓉:“我妈说你要是还没买票,就上我们家住去,让我来接你。”
江芙蓉赶紧拒绝:“不用不用,我在这挺好的,过两天火车站能买到票我就回去,不用麻烦你了。”
卫毅说:“你上我们家又不用我做饭,一点也麻烦不到我。再说了,你要不去的话,我哥就得一天一个电话使劲麻烦我来看你。”
江芙蓉被卫毅的京式幽默给逗笑了。
她能感觉得出卫毅的真诚。
她相信没有柳凤飞发话,卫毅不会开口发出邀请。
不过她还是不能去。
“你要上学,你妈上班又忙,我要是不去的话,你们家的张阿姨还能休息一下。”江芙蓉尽量说的委婉,不提她跟卫胜男话不投机。
卫毅说:“休息什么呀,再休息她手艺就废了。”
江芙蓉噗嗤又笑了。
卫毅说:“笑就是代表答应了啊,你前面带路,我帮你提行李。”
江芙蓉再次谢绝:“我不过去了,你回去代我谢谢柳阿姨。”
卫毅说:“不行,我代不了。要谢你自己去谢,你自己在电话里跟我哥说你不上我家。”
两句话就把江芙蓉给绕到了一个闭环里,去不去都得去。
于是江芙蓉跟辅导老师打了声招呼,,回宿舍跟李丽萍说自己去父亲战友家,然后就拎着行李跟着未来的外交家卫毅同学去了卫家。
到了卫家一看,柳凤飞正亲自下厨。
这就是说卫家人确定了她肯定会来,江芙蓉卷起袖子就要过去帮忙。
柳凤飞当然不会让客人动手,赶紧说:“小江你去看会电视,等会儿小恒会打电话回家。”
话音未落,卫毅站在厨房门口说:“不用等会儿,就是这会儿,侦查电话已经来了。”
江芙蓉笑着去接电话。
卫恒先是跟她道歉,说是没能兑现承诺陪她见家长,然后跟她说安心住下来,他后天能赶回家跟她见一面。
江芙蓉全程保持微笑,装的没事人一样,拼命掩饰内心喷涌而出的喜悦。
接个电话就喜形于色那也太不稳重了。
哪知卫毅早就看出来了:“哟,怎么着,接到我哥的电话,你两个脚都生根了。”
江芙蓉没听懂,低头看自己的鞋:“啊?”
“嘿,你脸上都笑开花了!”卫毅老神在在的拿了片猫耳朵,嚼得嘎嘣嘎嘣响。
江芙蓉摸自己的脸,果然,嘴角已经向上翘起,抹都抹不下来。
太不矜持了。
卫毅把零食盘子端到江芙蓉面前:“随便尝尝,少吃点儿,一会儿得多吃点儿我妈做的饭。”
江芙蓉拿了块杏脯,说了声谢谢。
卫毅的话不停:“你爱吃杏?吃杏好,我们老师说爱吃杏的人心善,爱帮助人。”
江芙蓉的手还没送到嘴边,闻言停住:“你们学校还教这个?”
察言观色?怎么找话题?为了不冷场?
还是,这位同学天生爱说话?
卫毅说:“我们老师打算开这门课,叫体相分析。”
江芙蓉明白了:“这不是侦察员或者刑讯该要学的吗?”
说白了就是心理学嘛,从一个人的面部表情细微动作来分析这个人的真实意图。
卫毅惊讶的坐直了:“你懂的还挺多嘛,怪不得我哥说你特别聪明不好……嗯……”
江芙蓉笑着接下去:“不好好学习。”
她知道,他大概率是说她不好骗。
卫毅不好意思了:“是我鲁莽了,今天这事我得跟我老师说。”
江芙蓉笑:“没关系,很多人见到我,跟我说话的时候都很真诚。”
真诚到毫不掩饰。
卫毅笑了:“哈,真诚!你可真会用词儿。比我强多了。你这回答要给我们老师打分,他一定给你个优。”
江芙蓉很满意自己刚才接话接的好,拐弯也拐的好,笑着问:“你们老师很厉害啊,他除了教课,还有没有写什么书?”
江芙蓉对这个时代的大学老师大学教授们有滤镜。
卫毅给点了个赞:“你也挺厉害啊,我们的教材就是我们老师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