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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饭,江小翠打发江朝晖和江国庆去俱乐部看电视,自己跟江芙蓉留在家说悄悄话。

家里一下子就清静了。

江芙蓉看向靠在墙边的两台缝纫机,角落那张小床拆了 ,床板架起来当裁剪工作台,上面放着熨斗,还有做了一半的衣物。

那台新缝纫机是江大鹏托人买的,给江小翠在家接些零星活做。

为了照顾江国庆,江小翠辞了被服厂的临时工工作,小心翼翼的侍候着总算把江国庆的伤照顾好了,腿脚恢复如初。

但是,江国庆的小地主性子也恢复如初。

江小翠拿起针线坐在灯泡下面赶工:“芙蓉,我得边干活边说话,这衣裳过两天人家就要。”

江芙蓉都惊呆了,捂嘴笑:“姑,你这是干大事的人啊,我还以为你明天要结婚了,高兴得什么也不想做呢。”

江小翠一副不在乎的样子说:“嗐,都结过一次了,有啥好高兴的,现在不做,明天后天还不是要做。”

江芙蓉笑着问:“姑,你喜欢我新姑父吗?”

“你说李青山啊?我都这个岁数了,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江小翠停下手里的针线,抬头看着江芙蓉:

“是你说的,只要他对我好,我就能嫁,对吧?李青山对我好,那我就答应了呗。”

江芙蓉问:“你怎么知道他对你好啊?”

她就是担心李青山碍于介绍人是卫部长的情面,表面上对江小翠客客气气。

等真的结婚了觉得不喜欢了,再冷淡再吵架,后悔就来不及了。

江小翠低头笑了一会才说:“李青山写信回家跟他爸妈说我没结过婚呢,他还叮嘱我,以后见着他爸妈别说漏嘴了,我就没让朝晖在信里跟你说这事。”

江芙蓉跟着笑:“啊,那是挺好的。你们明天的婚礼在哪里办啊?我姑父他要来接你吗?”

江芙蓉没见过七十年代的婚礼,尤其这还是在部队,她不知道婚礼的流程是什么。

她在电影上看到的,城市里的是新郎骑单车来接新娘,农村的是赶个骡车,新娘子身边放着大花棉被还有木桶木盆。

江小翠红着脸说:“我这都嫁过一回的,不兴办婚礼,就是李青山在单位给战友发个喜糖就完事了。”

“那你明天结婚是什么意思?”江芙蓉感到很好奇。

没有仪式的话,定结婚日期的意义何在?

江小翠摇头:“李青山说明天我就明天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还要上班呢,他今天出车了,明天不知道是上午回来还是下午回来。”

江芙蓉惊讶的问:“那我姑父出车回来上咱家吃饭吗?还是我们去你家吃饭?”

“我们没家,”江小翠的脸噌的就红了,慌慌张张的解释:“李青山住连队宿舍,他没资格分你爸这种房子,我结了婚还得住这。明天他下午下了班来这吃晚饭,我跟他说了你要回来。”

江芙蓉搞不清江小翠到底在想什么,她抽空来参加婚礼,怎么感觉新郎新娘也是抽空结个婚的呢?

“我姑父就不请关系好的战友吃个饭?我还带了两条烟回来,还有两瓶酒。”江芙蓉去提袋里拎出一堆东西:“这是代表我们全家送给新姑父的见面礼,烟挺呛人的,江山的领导都抽这个。”

江小翠慌的手足无措:“哎呀哎呀,芙蓉,你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太破费了,你刚上班呢,你,你,哎呀,我现在给别人做衣服还能挣两个饭钱,这么好的烟你快拿回去,等会儿你见到卫班长,都拿去送给卫班长。”

江芙蓉按住江小翠的手:“姑,别跟我客气,给你的你就接着,我上班还能再领工资,你不用担心我。我还说要接爷爷奶奶来给他们养老呢。”

说到爷爷奶奶,江小翠的表情一下子就变了,还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姑,你跟我说实话,”江芙蓉心头一跳,紧盯着江小翠的眼睛问:“我奶奶到底怎么了?刚才我就觉得不对劲,当着朝晖他们的面我没好问。”

江小翠抬手抹眼泪,语带哽咽:“胡裕清出大事了,跟你妈一起,没了,你知道不?”

江芙蓉点头:“我知道。你们怎么知道的?我爸说的?”

江小翠哭着说:“是公安的上村里去了,支书带着去的,说胡裕清偷东西人没了,他妈他媳妇就上我们家找我妈要人,把我们家给砸了。”

江芙蓉气得头疼:“找我奶奶要什么人?他当初偷我们家东西我还没找他算账呢!”

江小翠说:“就因为胡裕清来找你妈了,他们家又不敢来部队找你爸,就拿我妈撒气!”

“支书没跟他们说明白?胡裕清是小偷,偷公家财产!他是自己偷东西把自己给炸死的!”

“哎,他们家在村里出了名的胡搅蛮缠,非说是我妈把人给弄死的,支书有啥办法?你外婆你舅妈在那撒泼打滚的闹,你舅妈的娘家兄弟叫来了好几个人还拽着我爸要一命偿一命。”

“后来呢?”江芙蓉听着又急又气。

江小翠叹口气:“有人认识我叔他们,跑去喊了一声,我三叔四叔带着我哥哥他们来了十几个人,拿着扁担锄头才把你外婆他们赶走。”

这事闹的,江芙蓉都能想象得出来那场面能有多混乱!

她急于知道江奶奶的身体怎么样了:“我奶奶病得严不严重?现在好了没?”

“好是好了,就是没精神,没胃口,我爸说我妈瘦的脱了相了。”江小翠也愁得慌:“你妈没了,没人给你外婆邮钱回去,她想起来就去我家闹一场,让我妈把我哥邮回去的钱还给她。”

江芙蓉听着上火:“她敢说还(huán)字?脸皮真厚!她还想把我给卖了呢!”

有些事不提还罢,一想起来就更生气了。这哪是亲家,就是一家子吸血包。

江小翠抹了一把眼泪:“唉,我妈没法子,汇款单啊信啊都被你外婆给守着抢走了,不给不行啊。”

江芙蓉惊得目瞪口呆:“你寄回去的都被他们抢走了?”

江小翠点点头又摇摇头:“抢了两个月的,后来我三叔让我建业哥给我发电报写信,说别再邮钱了。现在我三叔四叔还住在我们家没走,怕你外婆他们再来砸房子。”

江芙蓉气得站起来,在客厅里走了几圈:“我奶奶心太善了,不行,我得想想办法。”

她不敢想江奶奶这几个月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江小翠发愁的说:“我说过让他们来部队住着,可他们舍不得家里的房子,我说那破房子屋顶都给砸了,谁要你的啊?我爸就说还有地呢,说是现在村里要承包土地分责任田。”

江芙蓉默然。

她知道江爷爷江奶奶这一辈子都离不开土地,真不是轻易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爷爷奶奶年纪大了,哪还有力气种田?”江芙蓉觉得很不现实:“现在种田全靠人手,要是有人搞破坏,这一年的地不都白种了?不行不行,我想想办法。”

有个恶邻,凡事就只能往坏的地方想,绝不能乐观。

江小翠想了想说:“要不你写信呢?说不定我妈还能听你的。李青山年底复员要走,他说我妈他们现在过来的话,他还能陪着他们上医院看看病,或者带他们到省城去转一转。”

这话说的漂亮,江芙蓉对没见过面的李青山好感倍增:“那我写信,明天一早寄出去。让爷爷奶奶来看看他们的好闺女好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