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秀清随便吃了几口晚饭,就忙着去烧火用大锅烧热水,甚至顾不上给宝贝儿子喂饭:“朝晖,给你弟弟喂饭,我赶着洗蚊帐和毯子,一会儿就停水了。”
江朝晖突然被妈妈点名,还愣了一下。
这个家一直以来,几乎都是大姐在当主要劳动力。
好像现在已经不一样了,她跑不掉,只能听命令行事,乖乖的去给弟弟喂饭。
其实呢,是胡秀清冷静下来了,在脑子里一盘算,家里多几件家具并没什么不好,反正又不是自己让女儿去要的,万一有谁上家来问起,自己就说不知道呗。
凭心而论,胡秀清不发火的时候,做起家务来算是一把好手,力气够大,又喜欢干净,由于在被服厂工作的缘故,她知道用热水加洗衣粉洗衣物会更轻松更干净,在天井里叮咣劈柴烧火搓蚊帐拧水晾晒,一个人就把活给包圆了。
江芙蓉在小黑屋擦拭灰尘,听着天井里热火朝天的洗刷声,自愧不如。
胡秀清还在那儿不时的催一声:“朝晖你动作快点,趁着还有热水,赶紧洗脸洗脚。”
天黑之后气温能下降到零度左右,灶膛里的火一灭,热水很快就变成温水变成冰水。
江芙蓉听到洗脸洗脚,又想起来一件迫切需要解决的事。因为生活物资短缺,她们家就只有两个盆,一个是铝的大洗澡盆,管洗澡洗大件物品,一个搪瓷洗脸盆,既洗脸又洗脚还洗衣服,她看着真心接受无能。
来到这个时空三天了,她坚持不用家里的洗脸盆,就用自己的刷牙缸子打一杯自来水,先把毛巾打湿擦擦脸,然后再刷牙。
饮食简陋可以将就,卫生习惯么,她真的无法从高到底。
所以,她的采购预算里,当务之急还要再加上三五个洗脸盆,至少每个人都有自己专用的洗脸盆。
在书包里的价格单上,她记录下来的供销社的洗脸盆有两种,红边印花的要一块钱一个,部队特供的脸盆是三毛钱一个。
虽说素净的特供脸盆单价不高,可数量多啊,加起来又是一笔巨款。
江芙蓉挠破脑袋也想不出,在这个还没有脱离计划经济的年代,要怎么开源?
她跟胡秀清要一块钱都琢磨了好久,最后等胡秀清把毯子蚊帐晾好了,看着神情很满意的样子,她才上前开口要了五毛钱,还没说是去省城,只说接了奶奶到家,要去买点咸菜豆腐回来做饭吃。
从县城汽车站坐长途车到省城汽车站,车费是两毛二分钱,三个人回来就是六毛六分钱,从县城回家属院没有顺风车可坐,八分钱一张票,满打满算的,九毛钱必不可少。
胡秀清不知是不是洗蚊帐消耗了体力的缘故,说话竟然不冲了,完事还主动多给了一毛钱:“你去县城汽车站别骑车,一不小心车子就丢了,把钱揣紧了,车站有小偷,跟上你就麻烦了。”
江芙蓉早上六点钟就得出门,她知道肯定瞒不过胡秀清,索性把跟炊事班的人一起去县城的事说出来,想证明自己做事踏实。
谁料胡秀清沉默片刻,还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一个女孩子,跟男的出去,你给我记着,不管是谁,他要是逗你,你就别理他,有的兵油子嘴巴可坏了。记住了没?你看你个蔫茄子样,笨手笨脚的,人家逗你记得一定要凶回去,哼,你就只敢跟我凶,跟你奶奶一样,你在外面得厉害点,听见没?”
说到后来,胡秀清越说越气,声音越来越大。
江芙蓉忍着烦躁回答:“听到了。”
胡秀清没解气,大声问:“听到什么了,说一遍!”
“把钱收好,不跟人家搭话!”江芙蓉的耐性也快到极限了。
胡秀清的嘴唇动了动,终于还是忍住了,转身牵着江国庆回屋了。
江芙蓉松了口气。
只要胡秀清退一步,她也会退一步的,谁愿意家里整天的敌我对峙呢!
她检查了门窗,把闹钟拿进房间,上了五点半的闹铃,觉得不放心,加了个保险的:“朝晖,你听到闹铃就喊我一下,我怕我听不见。”
大清早五点半哦,厨房里冷冰冰的,外面黑漆漆的,到处静悄悄的,她最想的就是摁掉闹铃接着睡。
江朝晖神神秘秘的拿出来个饭盒:“姐,我帮你收了一盒炒饭,你热饭的时候用笼屉布把它捏成饭团,揣棉袄兜里就不会变凉。”
会一直带着体温。
江芙蓉有小小感动,这是怕她挨骂了没饭吃,偷偷的特意给她藏起来的。
这个妹妹,还是会关心人的嘛。
她接受了妹妹的好意:“谢谢。”
江朝晖不习惯被谢,终于提出了自己的感觉:“姐,你现在干嘛老说谢啊谢谢啊,你不觉得不得劲儿吗?”
江芙蓉顿住,小心翼翼的问:“我觉得没什么呀。你听着不对吗?”
江朝晖也说不准哪里不对,就是平常缩头缩脑的姐姐变得不一样了:“这些词是外事办的还有文工团的那些人才说的,咱们老百姓说这些,感觉你想拔尖似的。”
“哦,不能拔尖。”江芙蓉记住了,底层人民的生存原则就是不能与众不同。
江朝晖不知道怎么解释,有点词穷:“也不是不能拔尖,就是,拔尖儿的人都厉害,像咱妈那样,总想拔尖儿,不是不是,我不是说咱妈拔尖儿,我是说,就是你平常都不说话,突然一说话就跟机关兵似的,对了,你还敢跟咱妈吵架,要是吴辉他们家早就皮带抽上了。”
不能拔尖而拔尖,后果很严重。
江芙蓉大概明白江朝晖想要表达的意思了,但是绝不同意江朝晖的做法:“翻身农奴还能把歌唱呢!你姐姐原来受太多委屈了,比白毛女还不如!要是没人去救白毛女那不就死在深山老林里?要学会自救!自救懂不懂?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反正你姐姐再也不能跟过去一样窝窝囊囊啦!好啦,睡吧,我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了,记得听到闹铃喊我。”
“哦!”江朝晖听得似懂非懂,无言以对,带着一肚子问号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