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芙蓉一整天都没歇着,这会儿终于觉得累了,头一沾到枕头就睡了个天昏地暗,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当然也听不见外面客厅里胡秀清对她的冷嘲热讽。
胡秀清从来就没觉得江芙蓉聪明过,可是客人都坚持那么说了,还送了礼物,非要指名道姓的拜师,这也太稀奇了,她忍不住质疑道:“真是奇了怪了,他们是在哪儿听说你姐是高材生的啊?二啊,你说他们是不是听错了,把高中生听成了高材生?”
江朝晖默默的摇摇头,假装忙着吃年糕,没有回应妈妈。
姐姐教她解二元一次方程,讲了三遍她就听懂了,比学校的数学老师讲得还清楚。
要说姐姐是高材生,也没错啊。
可是妈妈不准家里有人比她聪明,只有外面的人能比妈妈聪明,姐姐教她写作业的事,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说。
反正弟弟就蹲在地上玩儿,没听她们说什么,就算听了也听不懂也听不懂,她装不知道就对了。
江国庆突然插话:“妈,那个阿姨管大姐叫江老师,大姐什么时候当的老师啊?她在哪儿教课啊?她是二姐的老师吗?”
胡秀清拉下脸:“你姐不是老师,人家就是客气那么一嘴,不是真的,庆啊,这都是大人的事,你可别出去瞎说啊!”
江国庆不明就里的哦了一声,闷头继续吃,妈妈说让他不管他就管不着。
胡秀清出神的想了一会儿,也没想明白,悻悻地自言自语:“哼,高材生,要不是我坚持,她还能读完高中?哼,她能有今天,还不是要靠我!”
江国庆又插了一句嘴:“妈,大姐读了高中就是高材生吧?她都能教二姐写作业了。”
胡秀清根本就不信,只当是小孩子瞎说:“你大姐什么时候教过你二姐?她教得了吗?她那脑子蠢得不得了,跟她说什么她都没反应,嘴巴又笨,见了人都不懂打招呼,还能指望她教什么?行了行了,你们两个快点吃,多吃点,等人家发现你姐教不了的时候,退了你姐也不能退糍粑。”
江国庆边吃边说:“大姐才不笨,刚才还跟你吵架嘞。”
对小男孩来说,姐姐拿起铅笔自卫的那个样子简直太飒爽了啊。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胡秀清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又给点起来了:“我看你姐是烧坏脑子了,你看她那个凶狠恶毒的样子,要是在厨房,她还不得拿菜刀砍我啊?”
江国庆指出事情的源头:“妈,是你先拿钥匙扔大姐的。”
童言无忌,只晓得看热闹,还没学会站队拉偏架。
胡秀清给噎了一下,又舍不得对宝贝儿子发火,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不屑的说:“那是她该揍!谁让她跟我顶嘴了。”
江国庆说:“是你先朝大姐扔钥匙,又说了她,她才跟你顶嘴的。”
胡秀清老脸一红,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你们今天都怎么了,你姐一大早就不对劲,你今天也不对劲!”
从来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宝贝儿子,居然开始替江芙蓉那个死丫头片子说话了!
一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丫头片子,突然间成了敢反抗的女战士,还成了别人嘴里的高材生!
这一切都太不对劲了!
不对,这些孩子一定有什么瞒着自己!
“江芙蓉都跟你们说什么了?”胡秀清瞄了一眼小卧室的房门,莫名的感觉到后背发凉。
江朝晖摇摇头,不敢说实话:“没说什么,就是夸庆庆的字写得整齐,说我的作业本干净。”
江国庆想了想:“嗯,大姐夸我写字写得好。”
男子汉打仗还要妈妈追着喂饭的故事还是不要说了,他自己也觉得丢脸。
胡秀清当然不信,连着追问了好几遍也没问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气得自言自语的又输出了一番怨气,才给江国庆洗脸洗脚带他去睡。
谁知江国庆又提了意见:“妈,我想自己睡,像大姐二姐那样。”
胡秀清先是诧异,随即又生气:“你大姐跟你说的?”
江国庆摇头:“是张磊说的,他说他一生下来的时候就自己一个人睡,我也要一个人睡。”
胡秀清松了一口气,拍了拍儿子的小屁股:“你听他吹牛呢,小孩子一生下来都是跟大人睡的。小孩子睡觉不老实,老是翻来滚去的,像你就是,你睡觉老踢被子,你要是一个人睡,没人给你盖被子,会冻着的。这么冷的天,跟妈妈一起多暖和呀。”
江国庆也就是想起来才说说,听妈妈一解释,又觉得妈妈说的有道理:“那张磊要是笑话我怎么办啊?”
“你不跟他说不就完了嘛!”
“张磊要是来我家不就发现了吗?他会笑话我的!”
“你不带他来家里玩不就行了吗?咱家就剩个小黑屋,你敢住啊?”
“不敢,小黑屋有老鼠。”
“所以咯,还是在这屋睡吧。赶紧睡,明天还早起上学呢。”
“哦。”
……
江大鹏还没回来,胡秀清会给他留门,母子两个的对话从门缝里溜出来,清晰的传到坐在客厅里的江朝晖耳中。
江芙蓉把卧室门锁上了,江朝晖进不去,她怕吵到胡秀清,不敢使劲敲卧室门也不敢喊出声,就从门缝下面塞纸条弄出声响,又去屋外敲窗户,可是小卧室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估计江芙蓉睡得太沉了。
进不了自己的小卧室睡觉,江朝晖其实还有一个选择,就是去小黑屋睡。
可是她不想去。
那个屋又脏又乱,是堆杂物的,屋顶有块瓦松了,会漏风,窗户上的油漆有好多条裂缝,白天的时候从小黑屋里往外看,裂缝就像一张诡异的脸谱,看着就害怕。
小黑屋里还出现过一次老鼠,虽然被爸爸赶走了,可她总觉得老鼠还藏在哪个角落里,等她睡着了就会跑出来咬她,那她就会流血,会得传染病,然后她就会死的。
江朝晖坐在桌子边默默流泪,最后实在是撑不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