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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名未确定人形生物站在重伤的上官溪面前,准备给予她最后一击时,天空中突然出现了明亮的闪光,巨龙般的光辉怒吼着像本是黑夜的战场点亮如白昼。

巨龙将黑暗撕裂,那正是所有人等待着的希望,超聚武器,九龙乃至全人类目前最强的武器,终于来到了它预定的位置。那昂扬着的龙威即是九龙古国降下的最愤怒的制裁。

人形生物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一种原始的本能驱动着他们带着类人抛向面前的战利品,向着79号过滤塔狂奔。

超聚武器精确无误地命中了79号过滤塔中的异聚母体,紧接着,炽热的白色辉光将过滤塔以及靠近过滤塔的两名未确定人形生物和类人笼罩。

异聚母体在白光中瓦解成一块块碎片,这些碎片就进一步被碾碎为粉末,最后在炽热中,这些粉末湮灭在白色光芒之中。

冲天的火焰将月光掩盖,灼热的气浪自过滤塔开始向外扩散,接连发生的连环爆炸瞬间吞没了周围的一切,从人类渺小的生命,到再也无法传达到的寄托与祝愿……

超聚武器的打击结束了,类人在超聚武器的攻击下化为灰烬,消逝在空中。而今的79号过滤塔只剩下了一个巨大的坑洞,以及,坑洞四周残破的地表。随后,猩红液体从那坑洞中涌出,他们变化,凝聚,再次变换为人类的形态。

随后,高大枯朽的植物状异合生物仿佛听到了主人的召唤,挣扎着破土而出,在主人脚边延展,示好过后又拼命地蠕动,向着原本为漆黑的天空。是啊,现在的天空,已经是猩红色的了……

可是人形生物并未在意低劣造物的举动,用尽全力的蠕动挣扎在他们眼中不过是在延续它们作为斯科瑞造物的使命罢了。但那迷茫的眼神四处环顾,就是无法找到曾存在于此的“母亲”。巨龙自东方的重天之中坠落,将他们与异聚母体的联系尽数摧毁,“母亲”,那已经是记忆中的孤魂罢了。

他们站立在坑洞边,气流在他们身边流动,已经分不清是超聚武器打击留下的热浪还是自然界原本就已有的微风。不知何处飘来了几颗蒲公英的种子,它们生来便为了远行。它们飘到未确定人形生物面前,夺去他们迷茫的目光,而后又被微风捧着送向远方。

异合生物作为斯科瑞的造物如果没有任何制约,那就将和斯科瑞本身一样,成为近乎永恒不灭的存在。

生命的终点赋予了生命以意义,别离,只是一场必然的试炼,一次必要的,成人礼。

他们随后转身离开,这里将成为记忆中的起点。如同那飘散的蒲公英,在这颗早已千疮百孔的星球上漫步,学习,成长,掠夺而后开拓。体验这颗星球的一切,见证星球走向的终点,明晰未来的可能。为后来者提供可追溯的记忆……

………

距离未确定人形生物离开科帕多奇亚森林公园遗址的主战场已经过去了数个小时,荒颓的废墟上迎来了新的黎明,象征着人类永无止境绝望的开始。

曙光照拂大地,映出火光与猩红;微风拂过断枪,惨状历历在目;赤日升于东方,希望已经送到,可谁来拯救拼死送回希望的英雄…

通讯中提到的大型运输机最后是以燃烧着的残骸的形式迫降到回收异聚母体样本的各个小队面前。随运输机一同前来的部分关键补给有特殊材质保护层阻隔,最后的最后,大家只能救出驾驶员并勉强拿回了部分物资,徒步在地表撤退。

所有人都动员起来,用最后的医疗物资勉强维持住了黎玥和上官岳的生命体征,同时将受损最严重的天吴、抟象和塔伦进行修复。抟象和塔伦的恢复进行得很顺利,但天吴,由于独自抗下了绝大部分攻击,哪怕意识足够坚韧,但就算有专业的处理和相关物资,天吴目前的情况都不容乐观。

“既然能动了,就不用再投入资源了,现在这些资源很宝贵。”天吴在确定基本的行动能力恢复正常之后就极力拒绝再消耗资源修复,它们会有更有意义的用处。

但是,撤退…无论退到哪里都是如地狱般的景色,过滤塔崩毁,试验田被焚尽,异合生物的痕迹如附骨之蛆,无处不在。空气中弥漫着的,是无法散去的,如同人类被白磷弹灼穿血肉般的恶臭气味。

这是灾厄的嘲笑,是丧钟的余音。撤退的人也越来越多,人们在这样的灾难前不得已放弃一条条固守的前线,一座座已经建立好的保育区,不断地将战线向后撤离。

为了活下去,重建好的房屋被不舍地抛弃,随后在无人的时刻被毁坏为废墟;不便携带的武器装备被遗弃,少一点自保能力才能多一分逃离的可能,尽管,在现在,那点自保能力早已不值一提;甚至,连囤积应急的干粮都被放弃,只为了能得到当下那一丝活命的可能。

过去辛苦建立起的一切在活着这件事面前显得那般渺小,过往建立起的远望就此终结。撤退者们只能尽最大可能去搜救幸存者。

在撤退的途中,孟章和吴馨无意间在一座已经被摧毁的保育区里见到了一副半毁的棋牌、一柄步枪以及两具尸骸。过去士兵与拾荒者的话语仿佛还在耳畔回响,“下次一定!两个人一起”……

上官溪麻木地拖着一位重伤的幸存者前行。运输机中夺回的还能用的资源都用在修复解构体上了,她的机体虽然也进行过修复,但是全身的机能早已在先行的战斗中损耗接近枯竭,这是在这样的条件下也无法改善的事实。而现在,上官溪仍旧逼迫着自己不断前进。

每前进一步,机体都在经历再一次的压迫,疼痛感自神经从脚底传遍全身,隐隐还能听见机体内部传来的异常声音,但这些全然无法阻挡她的下一步前进。

“第二十五个……”

在安顿好黎玥等人后,上官溪便再次返回救援的一线。前进迫使机体产生的刺痛,让上官溪的意识始终保持着清醒。第二十五次,这急救并搬运伤者的行动重复了二十五个来回。

“我…可以……喝口水吗?”

幸存者用虚弱的语气诉说着是最后的哀求,这样的声音在上官溪听来便是不容拒绝的。所以听到后,她赶忙带着幸存者前往废墟中仅剩的几个供水点。

但是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泉水早已浑浊不堪,染上了血的鲜红,演变成漆黑而浑浊的模样。肩上的幸存者直到停止呼吸也没有喝上一口故土的泉水,甚至还未向上官溪表达最后的感谢和祝福。

上一秒还在交流的彼此,在下一秒就迎来了生死相隔,眨眼之间,一条生命就在上官溪身旁悄然逝去。那份眼神在失去光芒前还在表达着感谢,却又仿佛在拷问着这位医生……

所有力所能及的急救都已经被上官溪用上,却仍旧无力回应这份感激的眼神,无法从死亡的阴影下夺回这条生命。

“………”上官溪紧咬牙关,自入伍成为医疗兵以来,她一直与死亡和别离为伴,上官溪本该对无法拯救所有人的事实感到习惯。

但遗憾的是,她至今还记得每一个出现在阵亡名单上的姓名,还记得每一位逝去生命的绝望,记得他们或感激或痛苦的眼神。无情降世的死亡,上官溪永远无法做到对它习以为常。

来不及为逝去者哀悼,上官溪又立刻机械般的前往下一处地点。伤者无法等待,至少不能再错过下一个了。

只要斯科瑞仍旧在,那么悲伤痛苦便始终无法成为让人们驻足的原因。但,又如何为这样充斥着别离死生的奔波、如何为这绝望而无止境的轮回画上句号?

倘若死亡才是应对的良药,人们又为何而挣扎……

尖锐的机械组件将上官溪双手的人造皮肤磨坏,露出了机械骨骼,长久搬运伤员,上官溪的双手早已迸出阵阵电火花。

终于,又一块残骸被挪开,上官溪颤抖着为那些被掩埋在残骸之下的伤员拂去灰尘和血迹。在尘土散尽后,一位娇小的解构体出现在上官溪眼中,原本和她一样的洁白如雪的头发早已被战火熏黑,沾染上黏稠的循环液和血液污渍。

“我…想回家…大姐姐,我想回家…”

“别怕,姐姐会送你回去的。”

记忆随微风而来,那少女的脸颊与眼前之人相重合。那时的上官溪压低声音轻声而温柔安慰着那小女孩,独留自己面对几乎毁掉了一座城市的大型感染体。

“别出声,我数到三,你就往西北的山坡上跑,好吗?”

小女孩看着上官溪,点了点头。

那是多久之前了,自己当时随军队一同撤退,并在途中救下了这个小女孩。她与自己参军时的年龄相仿,此后,她曾告诉过自己,自己活下来了。

可是,真的活下来了吗?或者说,上官溪真的拯救了她吗?还是说,在永无彼岸的死亡面前,上官溪的行为真的是拯救吗?

她的生命,终究还是消散在战场之上,那么,她最后会想什么呢?还是和那时一样,想回家吗?

“父亲…哥哥…天吴大哥…塔伦…还有黎玥…”

大家都在履行着军人的职责,甚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在战斗。可是现在,真的失去太多太多了。

又是一阵风吹过,一包鸢尾花的种子从那女孩的怀中吹落,散落到长官溪面前。

这是什么种子,种下它后又会结出什么样的花,又会收获如何的果?

无人知晓答案,播种之人早已不在,播种的土地亦已不在。装着种子的袋子被战火烧得残破不堪,其中的花种也早已被鲜血污染。

成山的残骸此刻不再只存在于小说中,而是真真切切地出现在她眼前。可这样的景象、这样的战场远远不及这场战争的冰山一角…

通讯中提到的那些失守的城市与防线中尽是相同甚至更恐怖的惨状。

而现在地表的所有人类都是如此九龙古国,沙褶帝国,北极联合体,以及不计其数的拾荒者们。天空亦已不再安全,乌托邦的危机也将到来。

人类再次维系到了一起,只是这一次维系的纽带不再是所谓的希望,而是比那更透骨,更恐怖的来自斯科瑞的深沉绝望。

上官溪被染黑的长发凌乱,脸颊处是早已干涸的血迹。眼神空洞又满含绝望,几滴泪珠顺着脸颊滚落。绝望的景象之下,是一样心如死灰的少女。

高山越过,又将有无数的高山阻隔;战争结束,新的战场早已等候。西西弗斯般的悲剧永远都在上演,片刻的安宁在下一刻又会被绝望轻易撕碎。

“现在的我们,要怎样做,才能解决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