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的眉心跳动,不得不说萧天洛是自己的福星,他挥手让太医退下,门刚关上,就有人来报——周尚书来了。
萧天洛欲要起身,朱允手一摆:“不必。”
这是让他不必回避的意思了,萧天洛只好坐回去,得,就当看出戏,看看粮耗子大不大。
周尚书最近实在倒霉,刚被参了一本平安度过,这边厢又出了事,他一进来就看到大咧咧坐在那里的萧天洛,面色一僵,先行拜皇帝:“臣叩见陛下!”
李凡生惹的祸事还历历在目,要不是提前打听过发生何事,周尚书几乎要以为是萧天洛要秋后算账,又拿李凡生那蠢货做的事做文章。
但眼下,他只想给萧天洛磕一个。
底下的那帮祸害,这次要坑死他了。
“不是说粮仓无事,已经查验过存粮有余,拨给灾区毫无压力,赈灾银也能到位,你现在倒是告诉朕,为何灾民能入都城击鼓鸣冤,为何灾民接到的都是发霉的粮食?!”
萧天洛对这位周尚书的观感谈不上好与坏,李凡生上不得台面,但这位是知道轻重之人。
那发霉的食物中含有大量的霉菌,吃了轻则食物中毒 ,重则癌变,真的会死人!
“臣真的查验过所有记录,也到粮仓抽查过一遍,此事有一众属下随行,”周尚书双眼猩红:“臣可以用项上人头做保,在粮食押出都城以前,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咚地一声,周尚书的头狠狠地叩下去:“陛下,臣不敢说无错,但若说明知故犯,没有!”
这人说话倒是硬气,上来就敢押人头,萧天洛现在还疼着呢,实在坐不直,看在周尚书眼里就是这个不正经的七品博士懒洋洋地坐在椅子里,毫无坐相,陛下却视而不见。
周尚书心中一紧,又在心里把便宜小舅子李凡生骂了个底朝天。
那货不知轻重,拎不清,帮他树立新敌,看陛下对这位的优待,可见其虽未入朝堂,却极得陛下宠信,允他帮听不说,在龙颜面前没有仪态,陛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早知如此,他不过是要在商会里安插自己的话事人,何必要安排那李凡生,换个聪明的。
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周尚书只愿这位不要落井下石,让他本就岌岌可危的际遇更差。
“依你所说,此事的症结在于下放途中以及中原三郡。”朱允的脸色没有好看半点:“你可知那击鼓鸣冤的中原百姓身上满是伤痕,一路遭受追杀,对方真是穷恶极恶。”
“若不是萧天洛出手相救,那人就要血溅都城!”
“你可知此事一出,百姓会如何想?”
周尚书的汗毛竖起,再度叩头:“陛下,是臣无能!”
“朕不想听废话,今天子时以前朕要看到所有经手的人员名单。”朱允揉着眉心:“另外,若鸣冤之人在都城有个好歹,这笔账也只能算在你头上了。”
周尚书暗自叫苦,陛下这是把刺杀之事算在他头上了,这事他是真不知道!
不是自己派出去的人出了问题,就是当地的官员吃了熊心豹子胆,他立马应道:“臣遵旨,臣这就告退去办!”
周尚书来去匆匆,萧天洛从头到尾没有说一个字,这点规矩他还是有的。
等到送走这位,萧天洛才按着胸口轻呼一声,这高空坠物的威力可想而知,就这点高处跳下来个人差点把他砸晕,得亏自己身子骨结实,太医说没有骨折。
要是再高一些,后果可就不堪设想,所以后来那些住在二三十楼往下扔东西的人真该死。
“陛下,那何沧已经苏醒。”丁公公赶来复命:“所幸医救及时,太医说……他中的箭伤有毒,若不及时清理,这条命是保不住的。”
朱允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这是必要何沧死不可!
由此可见这次救灾地方上出现了何等天怒人怨之事,让百姓不能忍耐,他们又是捅出了多大的篓子,才对一个上都城鸣冤的平头百姓惧怕到极点,非要致他于死地!
“走,萧天洛,陪朕去看看那何沧。”
萧天洛赶紧起身,憋着一口气跟在皇帝后面,他现在胸口还疼着呢,两条手臂也不是太得劲儿,奈何他也想知道中原三郡到底发生何事,这瓜他是非吃不可。
何沧被安排在一处偏殿,离御书房并不远,太医还守在殿外不敢离去,这人伤得不轻,后续若是有个发热脑疼的,以随时进去医治。
见到皇帝来,所有人行礼都被打断,皇帝只想尽速见到这位击鼓鸣冤之人。
何沧见到那身着明黄之衣的人出现,顾不得自己只剩下宛若游丝的一口气,匆忙起身。
“草民,草民见过陛下……”
何沧勉力说完,就几乎晕厥过去,萧天洛上前扶住他,对上这双熟悉的眼睛,何沧的眼睛亮起:“是你,是恩公,多谢,多谢……”
“节省点力气说重要的事情。”萧天洛提醒道:“陛下来不是要听这些虚头虚脑的玩意。”
何沧闻言大喜,他预想过最坏的结局便是自己浪费一条命,根本救不了自己的父老乡亲。
自己还要与妻儿天人相隔,孰料到自己保住了一条命,还能面君!
多亏这位恩公,不然他就血溅都城,也不会有这般际遇,他是没想到都城真能告成状。
想到自己要以死明志的念头,何沧不禁后怕,自己若是死了岂不是不值得?
“陛下,草民是中原安宁郡何家乡人氏,也是这次洪灾的重灾区,受灾最为严重,家乡被淹后,举乡暂时搬离家乡,驻扎在与邻郡交界之地,那边受灾较轻。”
“乡民以为中原距离都城较近,也就十来日便能到达,所以盼着粮食能早早地送到,但是等了数日草民等人拿到粮食一看,里面居然是发霉的。”
“我们询问当地府衙的官爷们,他们说拿到就是这样,又说是粮食在输送过程中便受了潮,这才会霉掉,后面又有流言称好粮给了另外两郡的灾民。”
“草民等人实在是饿极了,只好将粮食洗洗晾干再用,但仍有不少妇孺儿童因此上吐下泄,又无药可医,草民看着乡民受苦,又见到妻儿精神不济,只觉得天都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