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瓒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心底猛地一震,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只见正值壮年的帝王啊,此刻正专注地摆着棋子,而他的女儿则费力的拉着帝王的衣袖,试图爬到帝王的腿上去。
刹那间,林玉瓒面色一变,他虽早有预感66会将他带至皇上跟前,却未料到他竟行事如此雷厉风行,刚一回绝就付诸行动,连回禀都省了,竟还将他女儿一并带到此处。
他侧过头,不留痕迹的暗暗瞪了一眼站在身旁的 66,便急忙出声,温和中带着几分严厉说道:“晴姐儿,不可这般没规矩。”
小以宁闻言,瞬间松开紧攥衣袖的小手,转过身,有些拘谨回望着她爹,刚欲开口,她的身子便被身后的老baby抱起,稳稳放到了自己的腿上。
晟景琛一侧眉头微挑,斜睨着林玉瓒,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嫌弃:“怎么,还要朕亲自请你过来不成?”
林玉瓒:……
他赶忙将眼中错愕收敛,恭敬地俯身跪地道:“草民不敢。”
言罢,他微微抬眸,瞄了一眼靠在帝王怀里的女儿,隐下复杂情绪,坐到帝王面前。
这时,他眼中诧异之色再次不可抑制地涌出。
第一次是因亲自领略帝王对女儿的宠爱,这一次,是为了眼前帝王摆出来的残局。
瞧着眼前这暗藏玄机的棋局,林玉瓒忽地梦回上一世,与帝王初见时的情景。
那时,他与王诚刚入仕途,然而皇上却因王诚的身世而对他心生厌恶,将原本为王诚准备的残局,也转而交到了他的手中。
这盘残局,他曾两次对弈,这盘残局看似简单,实则暗藏玄机。他初次尝试时,仅仅走了十个棋子,就已陷入绝境,落得个一败涂地的下场,却也意外得了皇上的赏识。
而最后一次,便是在皇上的生辰,与民同乐之日,再次邀他对弈,当时的他已今非昔比,最终如愿赢了皇上,但也在皇上力排众议将他官升相国之后,夺了皇上的性命。
棋如人生。
此刻,命运的轮盘仿若再度旋转,这决定了他两次升迁的残局,竟再次摆在了他面前。
林玉瓒静静地凝视着棋盘,缓缓执起一枚黑子,心中思绪如潮,久久也未能落子。
直到他女儿疑惑地声音传来,才将他的思绪从前世的纷繁复杂中拉了回来。
“爹,你为何不下棋,舅爷爷已经落子好久了哟!”小以宁伸出小手,指着帝王落下的白子,催促道。
林玉瓒对着女儿扯出一抹笑,深吸一口气,在棋盘上的一角落下一子。
这一子犹如神来之笔,瞬间盘活了整个残局,帝王微微一惊,眼神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之色。
向来淡定自若的晟景琛,破天荒地首次开口说道:“晴姐儿,莫要打扰舅爷爷与你爹下棋。”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罕见的严肃,眉间也随之蹙起,似在思忖下一步该如何应对。
小以宁眨巴着大眼,好奇地瞅了一眼这个看不懂的棋局,乖巧地点点头,便手脚并用地下了地。
裴大福见状,赶忙上前,欲将小娃带下去休息。
然而就在这时,林玉瓒的目光从棋局移至小娃身上,并招手让其来到自己身边。
小以宁又毫不犹豫地坐到了她爹的怀里,继续安静地瞧着这深奥的棋局。
林玉瓒摸了摸自己女儿的小脑袋,恰好此刻,对面那位帝王不紧不慢地落下了一枚棋子。他微微眯起双眸,稍作思考之后,同样从容不迫地落下一子。
就这般,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随着时间的推移,棋盘上原本泾渭分明的黑白二子逐渐交织缠绕,形成了一幅错综复杂的图案。
一时间,这个昏暗的宫殿都陷入了一片静谧之中,唯有那落棋时发出的一声声清脆声响,在弥漫着紧张氛围的空气当中不断回荡。
小以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棋局,不过片刻,困意就爬上头。
她来回打量着这两个越下越精神抖擞的老男人,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随后便在她爹的怀中扭动了几下,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揪着他的衣襟缓缓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还在寻找周公要美梦的小娃,耳畔骤然响起一道爽朗的笑声。
小以宁被这笑声猛地惊醒,睁开睡意朦胧的大眼,还未来得及观察发生了何事,整个人就在爹爹的怀中变换了姿势。
只见林玉瓒单手抱起女儿,再次跪到帝王身前,俯首道:“皇上棋艺精湛,草民甘拜下风。”
晟景琛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林玉瓒谦和的脸上,似笑非笑道:“行了,朕还无需他人喂棋,败局已现,朕输得起。你很不错,起身吧!”
话音刚落,帝王便轻轻一扬手,将手中的白子抛进棋奁之中,发出“叮”的清脆响声,紧接着,他起身拍了拍手,掸去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后,上前相当自然地将林玉瓒怀里的女儿抱了过去。
林玉瓒也赶忙谢了恩,垂首站至一旁。
唯有小以宁听到两人的对话,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连忙伸长脖子,想瞧瞧那下完的棋局。
小以宁:⊙_⊙,她爹居然赢了?
么嘎,她爹居然能赢舅爷爷,果然是当乱臣贼子的苗子。
这时,她的耳畔再次响起帝王威严的声音:“林玉瓒,你与王诚二人在哈拉和林立了功,并带回了述律齐的头颅,说吧,你们想要朕赐予怎样的赏赐?”
此言一出,小以宁立马心花怒放起来,能让舅爷爷开口询问定是大功一件!
依着这份功绩,就算只是讨个小小的芝麻官职来当当,想必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没想到她爹不参加科考,还能用自身本事改变阶级。
果然聪明的书生怎样都能出人头地!
就在小娃满心欢喜之际,林玉瓒也再次恭敬地跪下,有条不紊地回道:“回皇上,草民想用这个功绩,为我夫人求得二品诰命之位,还有小女…”
男子微微抬眸,凝望着自己的女儿,继续道:“望皇上能封我女儿为县主,她于女学读书,常遭人欺凌,只是因年纪尚小,不辨善恶罢了。”
话音未落,小以宁便满脸诧异,连忙摆手欲要拒绝自己那一份,然而却被帝王转过来的凛冽目光制止。
晟景琛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你的口气倒真是不小,你虽有功于朝廷,但想要换取两份封赏,却还远远不够。”
林玉瓒闻言抬首,眼里划过思量,沉声说道:“请皇上明示,草民自到燕京以来,所立功绩不仅仅局限于哈拉和林一处。草民虽然目前只是一介白身,但妻女绝不能因为草民的缘故而受到委屈。”
晟景琛语气冷漠地回绝道:“林玉瓒,你是聪明人,应该明了朕所言之意,正所谓夫为妻纲,父为子纲,你既非官身,朕不能破这先例。你也休要与朕提及,朕的祖宗曾有过如此做法。”
“你在燕京已多日,应当知晓朕向来不蹈先人之旧辙。”
两人之间一下陷入僵持,连空气也仿若在此刻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