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试闻昭被圣上亲点为状元,于顾蓁来说好像是意料之中的事。
三元及第是桩美谈,更何况闻昭所作策问,引经据典,有理有据,结合当下又提出了许多甚合圣心的建议,圣上不忍只因为外貌就剥夺了他第一的名头。
谁说状元郎就不能比探花郎好看?
殿试后的传胪大典,闻昭位居中央,身着大红色状元袍,从御道打马而过,这是他此生唯一一次机会可以走这条路。
年仅十八岁的状元郎,三元及第,上次京中如此热闹,还是谢松寒高中之时。
街上站满了人,都来观摩头三名的风采,礼部官员捧着圣旨开道,举着高高的牌子,闻昭三人坐在高头骏马上,朝百姓挥手致意。
有胆子大的往他们身上扔手绢,花束,闻昭不着痕迹避开,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和鞭炮声中,他才真真实实感受到自己如今站在了什么位置上。
也更坚定心中所想。
师兄谢松寒不日就要归京,他是纯臣,也希望闻昭能如他一样,只效忠圣上一人。
今日殿试策论题目,探讨儒学对朝政的利弊,让闻昭更确定了一个事实。
圣上是位办实事的明君,早已不满独尊儒术带来的负面影响,他急于寻求一个突破点,一方面依旧想利用儒学来规范百姓,加强政权集中,另一方面又想改变思想教条,让这个国家更繁荣昌盛。
道法结合,降低百姓的愚民效应,又不想让百姓脱离皇权掌控,是这位圣上如今在头疼的问题。
闻昭提出了许多大胆的建议,一度让他的文章险些没能递到圣上面前。
但毕竟是会试第一的人,圣上早就记得他之前的文章,点名要看,看完后直呼三个好字。
满殿的官员都流了汗,这是一个信号,真实施起来想必有些困难。
闻昭建议立女户,提高女子生存地位,取消贞节牌坊,鼓励寡妇自愿再嫁,以提高人口生育,促进经济繁荣。
从生存,社会舆论,经济,人口增长和社会稳定五个方面,论述了其可实施性和操作性。
他有此想法,一是在顾蓁身上看到了女子立起来的可能性,二是私心想为以后做打算,三则是从谢松寒口中得知,当今太后为着亲外甥女守寡的事愁白了头!
这贞节牌坊在当朝延续了百年,就连公主死了驸马都得明面上守着,老百姓私底下想改嫁,不仅要征得男方同意,还不能带走自己的嫁妆和财物。
流程繁琐又复杂,世人眼光也如刀子将你刮得血肉模糊。
圣上想改革,必然要有个切入口,闻昭自认就是现成的例子,摆在圣上面前,怎么可能不重用?
谢松寒此次完成使命回京,也是要一力促成改革。
闻昭想到这,心中更有几番自信,他真情实意笑起来,状元郎打从出来就很镇定,如今多少有了少年人的活泼,更多的花和手帕纷纷扬扬飘下来,砸向他怀中。
等打马游街结束,闻昭领了入职翰林院的圣旨回到家中,发现酒楼已经关了门。
想必是人太多,顾蓁躲了清闲。
绕到后院,果然还有相熟的在里面道喜,闻昭进门时正遇上隔壁花店的王大嫂。
她有段日子不曾来找顾蓁闲磕牙,因为自家儿子看上了这位年轻貌美的顾东家,王大嫂可不想儿子娶寡妇,才远远躲开。
今日又来,恐怕是觉得顾蓁就算是寡妇,也能配得起她儿子吧?
闻昭笑容淡下来,直接忽视王大嫂热情的招呼,径直去了自己书房。
等顾蓁送走了这一批热情的街坊四邻,闻昭才冒出来,从怀中掏出一物递过去:“给,送你的。”
顾蓁手边桌子上还摆着圣上赏赐的金银珠宝,闻昭手中的这枚簪子就有些不起眼。
闻昭也意识到了,红着脸解释:“我自己刻的,打算过了殿试送给你,你别嫌弃,哪怕是摆着玩玩也成。”
顾蓁失笑,接过来插进鬓发:“我很喜欢,今后就戴这个。”
闻昭坐在她旁边:“若是烦这些人,就闭门不见便是,别累着自己。”
“没什么累的,大家都是好心来道贺。”除了那个王大嫂。
左一句右一句撺掇她改嫁。
也有不少人想给闻昭做媒,但苦于没有合适的,大家都知道,自古才子佳人,京中多少未嫁的闺秀,可不就是等着嫁给有学识的人。
且轮不着他们。
闻昭心里有数,他出尽了风头,等日后入职翰林院,少不得还会有更多人找上门来做媒。
一概推了就是,皇上想他做纯臣,怎么可能愿意闻昭与任意一位大臣之女成亲。
他愈发对自己和顾蓁的以后有了信心。
闻昭心中悸动,探手过去握住顾蓁:“再等等,若我猜得没错,咱们兴许很快就能离开京城。”
犯了错的状元郎,怎么可能继续留在京中做清贵的翰林院学士,自当是贬谪外放才对。
顾蓁知道他心思深,走一步算两步,她也能结合最近的事猜到一部分,心道闻昭真是胆大心细,行差踏错一步可就是万丈深渊。
如今也只能一步步往下看了。
......
闻昭猜得不错,入职翰林院不久,在京中飘下来第一场雪的时候,属于他的第一次弹劾也被摆到了圣上面前。
“德行有失,枉读圣贤书,与长嫂顾蓁不清不楚,有悖伦理纲常,不堪其位,当罢黜严惩以警醒天下读书人......”
“其嫂身为孀居之人,抛头露面做生意不说,还勾引小叔子,简直是放荡形骸,皇上,这样的女子必须按照我朝律法,游街示众,切不可轻饶啊!”
圣上听完,意味深长一笑:“闻爱卿,诸位大人所言,你可认?”
闻昭不卑不亢掀起官服下摆走出跪在殿前:“回圣上,诸位大人许是误会臣了,臣早于三年前代兄长写下和离书,进京后已由官府备案,如今顾蓁顾氏乃自由身,与臣及闻家并无任何关系。”
众大臣一惊,纷纷上前反驳。
“如此也改变不了闻大人与顾氏的关系,怎可避重就轻绕过此事?”
“然也然也,闻大人,就算你已签了和离书,可你与顾氏孤男寡女同住一起,行为举止亲密,也有悖君子之道,此罪你可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