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能撑多久呢?”
“就现在这个状态,你能熬死我?”
天道渐渐镇定,随着时间的推移,削弱的联系再次搭上了线,祂开始动用天道碑的完整权柄。
金色的篆文开始逐渐清晰。
有大道音律开始响起。
天道的反扑在瞬间展开,一个照面的功夫便打去了。
两座通天巨碑的每一次碰撞都震得虚空崩裂。
苏良连耳孔也开始渗出血线,眉心神莲明灭不定——天道碑正顺着那些嵌在众生碑里的金篆开始反击,每一缕金光在撕扯碎神魂后,都会顺藤摸瓜,通过万象神庭对他进行反噬。
\"二道神轮也敢吞天?\"天道的声音像是从裂隙里渗出,带着金属刮擦般的刺响:\"连自己的神道天地,也压不住了吧!\"
仿佛印证这句话,苏良闷哼一声,左肩血肉突然炸开,露出森森白骨。
像是连带效应,阴阳众生碑内,成片的碑文开始暗淡。
天道抓住机会,乘胜追击,金色篆文化作锁链缠向苏良脖颈。
不过在半空中便被再度闪烁的血色碑文拦下。
“扛?扛得住吗?”
天道不削,天道碑震动,有某种恐怖杀招在酝酿。
苏良双目紧闭,不曾言语。
阴阳众生碑将他的天地神通挥霍殆尽,纵使是生生不息的造化,可说到底,博弈的对象是天道碑,是天道。
不过天道碑那恐怖的气息酝酿至一半时,骤然停歇,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样。
“啧...愿力...也罢,我先崩碎它们,再来收拾你。”
先前阴阳众生碑的攻势显然还是有效的,即便伤害看着像是带着某种延迟性,不过到底还是表现出来了。
天道的攻势放缓,苏良有了喘息的机会。
而他一直沉默不语,等的便是这稍纵即逝的机会。
苏良要成碑。
他从出手的那刻开始,目的就很明确——他要成碑。
不是崩碎两道碑,也不是以阴阳众生碑去污染天道碑。
至于凭什么成碑?
就凭这个。
所有的记忆开始回溯,无数次轮回间,被‘苏良’埋下的伏笔,开始被一点点揭开。
呼~
他长出一口气。
虚空突然浮现万千光幕。
整个碑中世界突然寂静,所有正在厮杀的金篆与血咒魂魄同时定格。
天道也好,天道碑也好,众生碑也罢。
这不是区域性的时停。
这是积累了无数次轮回后的愿力具现。
苏良仍旧闭着眼,可他的脑海中渐渐能看见了。
看见往昔,看见轮回,看见所有的所有。
苏良闻到一缕槐花香。
来自第七百次轮回开始前的青丘古树下。
明媚少女正用尾尖蘸着心头血,在石碑上细细勾勒\"青丘\"二字。
飘落的槐花沾在她染血的睫毛上,像初春的雪。
\"师父,这样真的能成碑吗?\"她回头时,九尾在月光下绽成雪莲。远处天雷正在聚集,映得她脖颈间的银铃泛起紫光。
苏良想伸手擦去她嘴角血渍,却只能穿透了幻影。
是秦念。
什么跌入崖底大难不死?秦念这一世能够活着见到苏良,只是因为她体内的天狐血脉昙花一现而已。
十二神帝之中唯一一位妖帝,便是九尾天狐,祂的第一个女儿,在祂的软磨硬泡下,苏良答应收其为徒。
记忆里,轮回的‘苏良’正全神贯注维持结界,逆天而为,便是‘因果扭转’。
直到天雷劈落的瞬间,他才惊觉。
轰隆巨响中,少女化作最后一道护体符文,刻在了他后背。
她消散时的轻笑混着银铃碎响,\"师父的背,比月光还暖和呢。\"
瞬息天光大放,眼前景象再变。
那是第一千二百次轮回的雨夜。
仙尊落下的诛仙阵,猩红的符文映在女子苍白的脸上,她簪头的并蒂莲正在凋零。
\"夫君,不怕。\"她突然扭头,对阵法中央的苏良微笑。
下一刻,红衣翻涌如血浪。
苏良甚至想起了她发间琼花膏的香气,在自爆修为的刹那变成焦苦的——就像她最后那个狡黠的笑:\"这次换我护着你啦。\"
记忆里的苏良在阵中嘶吼,现在的苏良却看清了她背在身后的手:染血的指尖正在虚空画着合卺酒的纹样。
那是大婚那夜,她偷偷刻下的往生咒——她要找到他。
显然她此刻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记忆再转,轮回再造。
在苏良第一次来到九域的第一个轮回。
一片焦土上。
大兄的断剑插在尸山巅。
苏良踏着血泊走近时,看到剑柄上刻着‘君子’二字。
大兄就在短剑不远处,记忆中的苏良在他身后不远处。
身前是千军万马,遮天蔽日,不见尽头。
到死的那一刻,大兄仍旧在他身前。
记忆越来越快,突然漏出一缕炊烟,画面便再度跳转,某个黄昏,刚经历死战的苏良倒在一农家院前。
被抬入房内的夜晚,扎着羊角辫的女童踮脚给他喂米汤,陶勺磕到牙齿的轻响,混着灶膛里柴火的噼啪。
\"娘说受伤要喝红糖水。\"女童偷偷把嫁妆匣里的红纸泡进碗里,染得清水绯红。
后来,苏良又出现在一片战场。
同样的,他坐于一处阵法中央。
而他身前,陈怀玉站着死去。
这一次,她手中攥着一张褪色的红纸。
刺痛感传来,画面再改。
清晨,师父的戒尺敲在偷懒的苏良手背,惊飞檐下雏燕,晨雾中有师兄妹偷笑的涟漪,混着早课钟声荡开。
“修道如刻碑。\"师父的训斥随银杏叶飘落,\"每一笔都要见骨见血,不容懈怠!\"
再晃眼,漫天仙光降临。
山门满是哀嚎,血腥味重得吓人。
师父就在苏良眼前。
在他眼前,眼睁睁,道消身死。
他于轮回见众生,似无穷无尽。
虽不是每次都有颤动。
但也足够苏良道心摇晃,心湖跌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