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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的“琼华”啊,自始至终都是一个能够连自己都骗的骗子。

他骗自己能够完成最后一步,就像那虚假的命运所预言的那样。

于是,也就按照虚假的命运所指示的道路行进,踏足那命运为他准备好的刑场去。

可他就像是一条埋在枯叶里的毒蛇,这么多年蛰伏着,注定要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向着不公的命运露出最尖锐的獠牙。

……

王凯文已经醒了,躺在冰冷的海底,仰望着那高耸入云又直抵深渊的建木遗迹。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割舍了这一部分记忆,更不明白作为过去自己的“琼华”为什么在此时此刻还要把这些记忆还给他……

突然,他感到一阵心悸。

作为战士的直觉告诉他有什么能够对他造成极大威胁的东西隐匿于他无法观测的地方。

空旷的鳞渊境安静的像是一个庞大的坟墓,那些再也无法孵化的持明卵,那由他亲手摧毁的珊瑚楼宇,都在“看着他”。

不,不对,有什么被他忽略了。

琼华不想让他以胜利者的姿态回去,因为在这仙舟上发生的事情还远没有终结!

可是幻胧已经死了,这里能导致仙舟倾覆的灾厄早就应该平息,还有什么……

王凯文突然明白了,他不能以自己的情绪左右思想,他必须更冷静一些,以琼华的身份思考。

他起身,将熄灭的天火圣裁重新点燃,很冷静的按照来时的方向原路返回。

有人想要他永远的留在鳞渊境,那个人必然在他回去的过程中阻止他。

那又怎么样呢?

王凯文根本就不慌,他虽然是这场狩猎中的猎物,却有的是坚持下去的耐心。

一步又一步,只有他的脚步声在这死寂的海底回荡,如同诡异的低语。

踏着向着岸上去的台阶,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愈发明显,王凯文知道,那个人快要等不及了。

“来吧,再不动手就真的没有机会了哦?”

他在心里默念,却很清楚对方能够听到。

终于,一缕血色的流光远远的向他飞来,这绯红的箭矢里,隐藏着能够一击摧毁行星的力量。

一击必杀呢,看来,这是要吃定他了。

王凯文笑了,他的金发在水里飘摇,翠绿色的眼睛里浮现出琼华最具有代表性的笑意。

“攻守易型了,丹枢。”

天火收回,他手中湛蓝色的事物显现出了真容,那是一颗冰晶。

吞噬星核,夺取自贝洛伯格星核的奇异权能,在这异端彼世彰显了属于它的伟力!

海水在被无形的力量聚合,冻结成坚冰,相较于这明显的变化,在他手掌对准的方向,似乎时间都变得慢下来。

箭矢的轨迹变得可以用肉眼观测,它如同一道红色的光柱,定格在距离王凯文身前几十米的距离,然后崩解成一片血雾。

“用〈丰饶〉的力量模拟出〈毁灭〉的波动,甚至用假身骗过了我,丹枢,为师对你的成长甚是欣慰啊。”

其他的话,王凯文没有说,因为这实在有些扑朔迷离,他暂时无法理解。

王凯文发现,丹枢的手笔甚至能够蒙蔽【救世】命途的探查,这种事情对于他来说未免有些过于惊世骇俗。

欺骗一个命途的力量,抹去自己存在的技巧,嘶…这怎么有些眼熟啊?

唯一的答案是这种力量或许来源于世界之外,来源于琼华那个〈虚假〉的世界。

“我们从世界之外,取得否定世界的力量”?这话其实说的没有问题。

只有在那个连【救世】都隐匿于无形的世界,才能够允许他观测不了的,出自他自己(琼华)的力量跨越规则显现。

那么,所谓真相也就不过是那样了。

这是持明龙尊的力量。

当时他感知到的,根本就不是琼华虚影身上的龙尊之力,这气息应该来自于丹枢。

所以,那琼华的虚影才会无论如何也要让他意识到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

这份记忆,正是来自过去的琼华跨越时间的自救,是应对算计的算计。

琼华早就料到了这一切,为此他不惜欺骗自己,连传承下来的记忆都仔细的修改。

这份记忆最多提到的,也就是丹枢,琼华可能早就察觉到她有问题,所以留下了线索。

“不对,如果仅仅是因为这种简单的事情,琼华还没有必要这么紧张,一定有什么,有什么事被我忽略了……”

王凯文这么想着,本着“敌不动,我不动”的战术,尽量拖延时间寻求对策。

“不和为师叙叙旧吗,丹枢?”

伴随着这句话语,无形的游离在海水里的红缓慢的聚合,一缕倩影浮现于古海。

她一言不发,自虚空中踏步走来。

那人应该是丹枢,可王凯文却认不出来了,她既不像游戏里那样是“承露天人”这个精英怪的样子,更不是曾经琼华面前那学徒的模样。

她一袭红妆,霓裳绫罗在水里飘飞,若飞仙谪尘般清美;黑缎遮目,点起三分妖异,和镜流截然不同,气质上偏若传说中济世的圣徒。

具体要说来,就如罂粟花那样美丽却暗藏祸毒,光是看上去就给人一种危险而疏离的感觉。

她和王凯文记忆中的丹枢完全不同。

可哪怕从模拟的世界完整计算,他和丹枢分别也不过是过去了五六十年,对于长生种来说,并不算太长。

琼华走后三十余年,第三次丰饶战争雨菲死,再过二十几年,他回到这里——这些年来,丹枢究竟经历了什么?

这在幕后操纵着一切的丹枢,和那之前丧命于王凯文剑下的“丹枢”根本就不是一种层次的存在,她深沉而优雅,不带丝毫感情。

在强度上来说,她的力量应该不亚于令使,丰饶之力和龙尊传承具备,不死孽龙的可怕作为琼华还是能够理解的。

可是啊,琼华终究是“琼华”,哪怕换了一个世界,换了一副模样,他终归是他。

几秒钟的时间,已经足够他看清楚面前这个人的本质,甚至勾勒出她的力量谱系。

丹枢现在拥有的力量或许足以杀死“琼华”,可对于“王凯文”来说,还远远不够格才对。

她的倚仗是什么,她的目的是什么……

“老师,别来无恙。”

丹枢走到他面前,在她被黑缎遮住眼睛的脸上,嘴角隐隐约约的抬起,露出一个没有那么明显的笑容。

王凯文平静的望着她,等待着她说些什么。

“我终归是做不到和老师一样绝情的,刚刚的一剑下去声势可真是浩大,连毁灭的令使都死无全尸……”

此乃谎言,刚刚的一箭可不像是留有情面的样子,招招必杀,这算什么念旧情。

可毕竟是“琼华老贼”,王凯文微微一笑,不打算提刚刚的事情,他杀了丹枢的假身,受了她这一箭也就算了。

“为师岂是如此想法?为师一眼就看出有人冒充爱徒的样子,气难自抑才出此下策。”

这话说的非常不要脸,可面对丹枢这诘问的态势颇有“礼尚往来”的奇异感觉,该说不愧是师徒嘛……

丹枢也被这话弄得愣了一下,她大概也没有想过光鲜亮丽的琼华还能说出这种话,一时间处于下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老师您就不怕吗?”

丹枢这么问着,就如同一个擅长提问的好学生那样自然的问他。

“怕什么?”

王凯文淡定的看着丹枢,反问一句。

“您就不怕,逆徒丹枢欺师灭祖,要杀了您?”

丹枢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了最可怕的话来。

“嗯…那能告诉为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吗?”

王凯文脸上依旧是那淡然的笑容,仿佛面前这人要杀的根本就不是他一样。

短暂的沉默。

“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老师您教过我的,这都是必要的牺牲?”

丹枢思索片刻,给出了答案。

“我是准备让罗浮上的所有人都进入到我创建的新世界去的,可您,明显就是最大的阻碍了。”

王凯文表情有些不自然。

怎么,你还真打算和那拿着“破面土木老哥语音包”的假身一样玩无限月读计划啊?

这还没到匹诺康尼呢,咱能不能稳重一点,别搁那搞什么意识天国了?

不要动不动就那全人类啊,整个仙舟啊什么的,大家活下去就已经很努力了,不至于连死都不明不白吧?

可他是不能就这么直白的表现出来的。

潜意识告诉王凯文如果他不能在丹枢面前展现出琼华应该具有的才能,他大概会死的很惨。

为什么呢…明明丹枢她应该没有那么强才对……

“那么为师问你,丹枢你有能够执行这种计划的办法吗?有能够承担这个代价的能力吗?”

他这么说着,想要从丹枢口中套出更多的话来,手上却暗中积蓄着力量。

丹枢脸上的笑容明显了许多,不再只是嘴角上扬那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现在是换成了一种柔美的微笑。

她向着王凯文走近了几步,这让他难免有些紧张,只能装作无所谓的样子。

他的反应似乎使得丹枢看上去更愉快了。

她轻轻的拨弄指尖殷红的光影,在他面前以它们编织出一张丝络的网。

她对着他说:

“老师,您怎么能够断定,您所看见的,您所经历的,就是真正的〈现实〉呢?”

这味道王凯文再熟悉不过了,一但感知到他就不由自主的起了一身冷汗。

这是能够操纵人感知的丰饶造物,是琼华最惯用的伎俩

——〈镜花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