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川身形踉跄,情绪在五脏六腑间横冲直撞,他本能地伸出手撑在面前的玻璃上,耳膜鼓胀刺痛,半曲背脊喘着粗气,眉间成川,眼眶一片猩红,眼神始终死死地盯着那抹身影。
生怕,她再次从自己眼前消失不见。
调试结束,谢允舒重新抬起头,昏暗的舞台光成为她完美的伪装,谁也看不清她眼底的落寞与悲凉。
台下汹涌的人群,手中抚过吉他弦,眼前浮现的当年沈砚川在学校晚会上演奏电吉他的模样。
离开沈砚川后,她学习了所有吉他类的乐器。
睹物思人,亦解相思愁。
音符从指尖下诞生,谢允舒轻阖眼睑,跟随节奏沉浸地投入音乐中。
今晚Echo乐队演奏的乐曲皆是激昂澎湃,现场气氛只高不下,人们因多巴胺带来的兴奋与快乐肆意欢呼,随性起舞。
暂忘世间俗事,只愿做音乐虔诚的信徒。
情绪浪潮间歇之时,沈砚川的理智勉强找回几分,这时的他才发现谢允舒使用的乐器竟然是电吉他。
旁人不知其中有何深意,可沈砚川一眼就能认出,她手中这把电吉他和他年少时最爱用的是同一个款。
在一起时,谢允舒曾让他教她学习电吉他,可她做什么都三分钟热度,就没坚持下来,而他也由着她的性子没有强求,只要她开心就好。
六年,她从不懂乐器,到现在可以在舞台上游刃有余的演奏,琴弦在她看似散漫地拨弹间奏出完美的音符。
身为专业人士,沈砚川自然能听出谢允舒现在的水平,不是三分钟热度能做到的,肯定是花了时间,用了心思。
沈砚川一瞬不瞬地盯着跟着节拍舞动的身形,眼眸中弥漫着不解与委屈,手指用力弯起按着玻璃,泛白的指节下是再次卷土重来的情绪。
为何当年没有坚持下来的东西,现在却如此精通?
是因为离开他想弥补才学习的电吉他?
还是...当年的她并不喜欢自己教?
想到这种可能,呼吸一窒,心中泛起阵阵的刺痛,喉间发紧酸涩,口腔中涌现腥甜。
当年谢允舒走得如此决绝与无情,他无数次怀疑过那些年的她是否对自己付出真心真情。
只好一遍遍从回忆中寻找蛛丝马迹,一次次来替她证明她对自己的爱。
人大概是矛盾的。
一起时,翻遍细枝末节,怀疑对方的真心。
分开后,寻遍繁枝细节,证明对方的真情。
六年,是否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是因为愧疚,才暗中保护他多年吗?
是因为自责,才会在他病床前痛哭吗?
这些年,杳无音讯,从未出现,是当年之事因为无颜再见,还只是单纯的因为不爱了?
许多的疑惑在脑海盘旋,让沈砚川深陷迷雾,丧失思考与辨别的能力。
心里面有两个声音在争执不休,一个声音告诉他,谢允舒早就不爱他了,她做这些只是因为内疚,想减轻心里的负担。
还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谢允舒为他做了那么多事情,如果只是因为当年的事情,她大可不必为他以命相搏。
头痛欲裂,沈砚川的手掌用力压下太阳穴里钻心的钝痛,嘴唇紧抿,咬紧牙关强压下所有的纷乱。
这时,Echo乐队的演出结束,谢允舒与苏挽歆他们正在谢幕。
沈砚川气息混乱,眼尾赤红,黑眸中是赤裸裸的疯狂与阴鸷,另一只手指抚过谢允舒映在玻璃上的小小身影。
六年,他不想再等下去了。
人就在近在眼前,他此行的目的,不就是为了从她口中知道答案吗?
这次,他不会再放手,哪怕是强求,他要用尽一切手段把她留在身边。
玻璃上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指骤然猛烈收紧,手背暴起青筋一片,完完全全将那身影裹在五指间,紧攥在手心里。
眼前这个暴戾偏执的男子,身上完全不看出当年b大矜贵内敛的学生会会长的影子。
与爱人别离的这些年,摧毁了他。
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病还需心药医。
谢允舒他们已经退场,往私人包间走去。
他们的包间在三楼,而沈砚川的包间在二楼,他来之前已经摸清楚这里的结构。
只是通往三楼的楼梯有专人把守,而这里的客梯到不了三楼,所以他别无选择。
“让开,我只说一次。”
森寒气息萦绕着沈砚川,他站在把守的两人跟前,身形如松,一米九的身高哪怕什么都不做,光站着就已经可以给人带来无形的压迫,更别提他冰冷如寒铁的语气,以及眉眼间凝聚的不耐烦。
但在其位尽其责,把守的人也硬着头皮没有挪开半步,用颤抖地声线做无谓的抵抗。
“先生,上面是我们老板的私人场地,无关人等不得上前。”
话音刚落,他们就被沈砚川掀翻在地,长腿一迈踏上楼梯,快速往三楼而去。
留一地的狼藉给追出门的于飞来收拾。
他们一行三人从电梯走出来,谢允舒和苏挽歆走在前边,贺淮之走在两人的后边。
经过一场酣畅淋漓的演出,苏挽歆的状态总算是正常一点了,与谢允舒聊天时的眼眸偶尔会闪过一丝波澜。
三楼的电梯在楼梯口的前边,所以等沈砚川来到三楼,站在走廊的尽头,正好能看到他们三人的背影。
近乡情怯,原来也可以用在当下的情形。
沈砚川的双脚顿感千斤重,喉间汹涌的情绪糊住嗓子,他既发不出声音,也迈不出步子。
他眼眸中全是谢允舒的身影,她与苏挽歆谈笑间露出的侧脸,明艳似骄阳,走廊里回荡着她清冽的声音,两侧的灯光投射在她身上,一颦一笑恍如初见。
近距离看,谢允舒的背影竟让沈砚川觉得有些陌生。
她的身形消瘦了些,记忆中的波浪卷也变得陌生,不再是当年的黑色,也更长了些,年少的桀骜轻世变得内敛沉稳,举手投足间多了些岁月洗礼下滋养出的独特韵味,风情万种。
沈砚川知道,她长大了,也变了。
可她依旧是谢允舒,是让他甘愿画地为牢多年的那个人。
柳暗花明,沈砚川身上的桎梏渐渐消失,只是手脚有些僵硬。
正当他身随意动,抬脚想迈出步子时,本来在谢允舒后边的贺淮之突然上前一步,走到两个女生中间,抬起手臂搭上谢允舒的肩头,而另一只手掌轻轻地拍了拍苏挽歆的头,先是低声和她说两句,而后转头与一侧的谢允舒相视一笑。
沈砚川听不清贺淮之说了什么,但是他与谢允舒间的对视,以及肢体间的接触,让他怒火中烧,所有思绪全部一把火烧光,连同理智一起,瞬间灰飞烟灭。
身体遵循本能做出反应,沈砚川大步流星地冲向前,像极了英勇的王子在扞卫他的爱情。
身后传来响动,这里除了他们三人一般不会有其他人到访。
在谢允舒回头时,沈砚川已经来到贺淮之身后,蛮横地扯下他的手臂,在他踉跄之际,沈砚川反手打了他一拳。
变故发生在眨眼间,谢允舒直接怔愣在原地,瞳孔涣散,脑袋呆滞。
沈砚川还没停下,暴怒的他已经毫无理智可言,双手拽起贺淮之的衣领,想继续下手。
一旁的苏挽歆今天本就心如火焚,正好讨厌的人又送到跟前,火气噌一下往脑袋冒,不给任何人面子,直接动手把沈砚川打了。
因为他,这些年谢允舒吃了多少苦头,她对他本就没什么好感,甚至觉得他是谢允舒的累赘,无数次想瞒着谢允舒将他揍一顿,可到底是顾及谢允舒,但现在他竟敢还当着她的面动手打人。
士可忍孰不可忍!!
送上门的,这一次,她非动手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