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三日丑时初刻,三省六部九寺中央官员、地方高级官员并军中将领于延华门外各自下马下轿,按照官职阶衔有序步行至延华门处等候、唱籍。监门校尉核对无误后,由卫士搜身,最后再由御史大夫引导入延华门,一路去到麟德殿。
淮瑾早已端坐在上首龙椅下方的位置。卯时初刻,所有官员都在麟德殿外等候,万内侍高唱“大朝会开始,进——!”
各官员按照左右顺序鱼贯入内。淮瑾站起来先朝着上方的龙椅位置行一礼,之后才坐下接受百官跪拜。
“臣等,拜见岐王殿下,岐王殿下千岁!”
“众卿,平身。”
淮瑾面含浅笑,仪态端方,气度雍和中带有不容忽视的威严,坐于高位,俯视众臣,自有一股睥睨群臣的皇家气度。
大朝会于卯时初刻正式开始,先由中央官员有序进殿奏报,东西相向。兵部尚书秦简赫然在列。他悄悄抬眼看了一眼淮瑾,只见坐于上首的淮瑾乾坤在怀,颇有威服天下之势。他暗暗心惊,竟忘了收回目光,还是身边的人提醒他才慌忙低头,却在心里惴惴,自己怎么从来没有注意到这个排在淮陵之后、事事都比不过淮陵的三皇子呢?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逐渐走到了台前,如今俨然一副已经入局的态势,处置各类事务得心应手,小小年纪却比淮陵稳重,更有圣人年轻时的风范,才干实力都不容小觑。
淮陵已成为过去式,他若与年幼的卫王相争,只怕卫王也并非他的对手。
而皇家继位制度从来不是固定的,并没有只能立嫡子的规矩,最后鹿死谁手仍是个未知数。
这边大朝会有序进行,琼芳阁里朝华收到了一封信和一个小巧的匣子。
“主子,咱们早膳还是在院子里吃吗?”
积云已从云记绸缎庄回来当差了,因安顿好了姐姐,又得知姐姐全身而退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虽有些心事,但结果总是好的。故而积云这一早上端的是一个满面春风。她见朝华坐在窗边榻上看信,一言不发,忙上前询问。
朝华将信折了,用几案上昨日晚间还剩的残烛燃了。棠雪忙端上一只铜盆过来接了灰,棠雨早捧了洗漱的银盆过来候着,紧着服侍朝华净手。
耳房的谢嬷嬷见主子起身了,忙出了门去隔壁小厨房去拿早膳过来。若水每日早晨仍旧自顾自地将院子扫净之后才去房中备课预备上午给朝华讲课。玉娘前日也得了朝华给她的一张瑶琴,此刻正在厢房里调音。
琼芳阁因为朝华起身顿时活了起来。朝华看了信之后却觉得后背不可遏制地泛起了丝丝凉意。她看向积云,目光坚定,语气郑重。
“积云,我有件事要拜托你去办,此事紧急,现在就要立刻去。”
积云忙走过来行礼:“主子吩咐,积云万死不辞。”
朝会制度是固定的,朝上的也都是老臣,大家都按着章程走。可卫尉寺卿杨连许忽地在朝中发难,出列道:“殿下各处安置处理,可怎么连最重要的皇城守卫却疏忽了呢?”
郑王原先麾下的兵部众人也附和道:“四皇子年幼,恐掌不住龙武军,且左右龙武军与左右羽林军本不该同属一人掌管,四皇子本为暂管,怎么到如今也不重新设立一位龙武军统帅?”
杨连许不给淮瑾一点辩驳的机会,继续道:“微臣昨日就上了折子,言明由四皇子接管左右龙武军不合规矩,请求立刻呈报圣人重立龙武军统帅,为何折子没有批复?且微臣昨日请求与殿下商议此事,等了一天却都没有得到召见,殿下可是对微臣、对卫尉寺有何不满?”
杨连许发难的时候,淮瑾迅速在心中回想各样细节之处,昨日下午,正是万良第一次殿前侍奉。但万良是魏思推荐的人选,想来不会有问题,更不会自己刚近身侍奉就出如此大的纰漏,否则岂不是自断前程?这说不通。
而杨连许的折子自己昨日批复时确实没有瞧见,但却未必是万良的问题。淮瑾知道此时不该去纠结谁的错,当务之急是要立刻将此事给解决好。
他语气平缓道:“卫尉寺卿此言有理。左右龙武军与左右羽林军的统帅者本不该为一人,但特殊时期自有特殊应对之法,如今父亲缠绵病榻,左右龙武军由四弟代管乃是父亲亲下的旨意,流程上没有问题;且四弟平定蜀中匪患,他掌军的实力,卫尉寺卿不该质疑。至于卫尉寺卿说的折子,本王昨日批复的时候并未得见,想来是哪里出了什么纰漏,待到今日大朝会结束之后,本王会先行处理此事,也会立刻将此事详细呈报父亲。该如何行事、定谁为龙武军的统帅,都由父亲亲自定夺。我等,安心等待便是。”
朝会上其他人都点点头,表示同意,此事章程上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值得诟病的地方,本来圣人缠绵病榻,命岐王监国,许多事即便没有按照常法来进行,只要能够正常运作,都不算不妥。
且四殿下统帅军士的能力的确毋庸置疑,左右龙武军在非常时期由皇子代管,也算是服众。
杨连许冷哼一声之后便退回了队列中。接下来,是军器监少监杨子瑜。他以淮瑾没有及时批复双箭弓弩的制作计划为由,斥责淮瑾延误军器制作之机。
淮瑾早有准备,将留中不发的原因当庭告知。
“这个双箭弓弩的设计终稿是有问题的,本王请教了工部军器监的其他臣工,若是按照此稿来制作的话,户部所批复的经费都将打了水漂。水灾过后我大周朝的国库本就不甚充盈,这个经费自然不能白白浪费。且本王当天就派了人去军器监传话叫立刻重新改过图稿重新提交折子,这才留中不发,杨少监分明收到了本王的口信,不但没有立刻修改双箭弓弩的设计图,反而在此发难,究竟是谁贻误军器制作?”
杨子瑜被怼的哑口无言,愤愤退下。但这场发难却远远没有停止,反而才刚刚开始。
淮瑾不见丝毫惧意,也不见丝毫焦急之色,一边听着下面人的无理取闹,一边招手叫了万良过去。
“去跟本王的亲王友莫载义说一声,我的披风忘记收回来了,别忘了收。”
万良知道载义一直在门口,便神色如常的出去给他传信。之后就回了淮瑾身边,给他另换了一道降火的清茶。
载义得了信之后立刻去到旁边的太液池放了一只高高的风筝。延华门外的弋扬一直注意着太液池的方向,此时见风筝放起,立刻就打马往岐王府赶回去。
而琼芳阁中,朝华穿着亲王正妃的服制,正焦急地等在门口。身边只有积云守着。
“主子,奴婢和您一道去,好歹护住您的安危。”
朝华自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一往无前。她朝积云偏头一笑,灿若云霞的面庞在柔光中如云似雾般,美丽张扬。
“好,咱们一道去。”
积云给朝华披上一件宽大的樱粉色海棠花披风,好挡住一二。很快就有人抬着轻软的轿子过来接她,门口还有一辆脚程飞快的马车。她上了马车之后,这辆马车在朱雀大道上疾驰,直直朝着延华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