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所居的福宁宫内,遍地皆是盛开的牡丹花。遥想当年,先皇在位之时,先皇后因获罪而被幽禁于寿安宫中,先皇念及结发之情,先皇后的后位并未被废除,人人都以为这位先皇后终有一日还能翻身。
先皇后对牡丹情有独钟,于是下令禁止其他妃子种植牡丹。先皇驾崩之后,周盛继承皇位。如今,昔日的妃子已然成为太后,而她所做的第一件事情竟然是将寿安宫的所有牡丹尽数铲除,并将它们移植至福宁宫。宫廷之中,无人敢置喙,足见这位太后虽手段狠辣,但性格却十分直率。
这些情况,都是在苏萌被抓到县衙的前一天,赵天启彻夜未眠向她交代的。此刻,当苏萌亲眼看到这座福宁宫以及那片茂密的牡丹园时,不禁感到有些可笑,人们总是对自己曾经没有得到过的东西产生执念。
苏萌穿过花园来到福宁宫殿厅。
太后正端坐在一张雕花紫檀木椅上,算年纪,如今的太后不过三十余岁,却面容疲惫,高贵得有些老气。
“臣妇拜见太后。”苏萌行了个大礼。
太后微微抬了抬眼皮,并不叫她起来,声音冷淡:“你便是赵天启的续弦,李翠花?”
苏萌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恭敬地行了一礼:“回太后娘娘,正是臣妇。”
太后淡淡地打量了她几眼,似乎对她的反应并不满意:“你可知,为何本宫要召你入宫?”
苏萌微微一怔,随即回答道:“臣妇不知。”
太后冷笑一声:“好个不知,你赵家如今可是风头正盛,你夫君是摄政王,大儿子是大将军,小儿子又得颜学士的看重,而王妃你,又是万民敬仰的赵夫人,本宫很是好奇,这样赵家是如何短短两年,就突然如日中天的。”
苏萌心中一惊,但面上仍保持着镇定:“臣妇感念圣上隆恩,所得皆是圣上的福泽。”
太后放下手中的茶杯,目光如炬地盯着苏萌,这女子一个山野村姑,举止却并不粗俗,她抬手道:“起来吧”,又转而对身边的嬷嬷说,“赐座。”
嬷嬷麻利地搬来椅子,苏萌道过谢之后坐下了。
“王妃觉得本宫这满园的牡丹可好看?”太后见她坐下,话锋一转。
苏萌心中快速转动着思绪,随即她开口道:“太后园中的牡丹,自然是天下的牡丹都不能比的。但....”
太后沉着脸问道:“但是如何?”
苏萌缓缓道:“太后福泽深厚,牡丹花虽美,却花期很短,实则配不上娘娘。”她观察了一下太后的神情,见太后虽然脸色不好,但并未真的动怒,她便继续说道:“臣妇在灵桥见过一种花,名为三角梅。那花开得甚是娇艳,华东如同满天星,高高挂在树枝上的五彩斑斓,更配娘娘高贵的气质。更为重要的是,世人皆说花无百日红,可偏偏那花,不仅能红白日,更是哪怕掉落色彩以及夺目。”
太后闻言,轻笑出声:“本宫总算知道为何圣上回望都后,总是时时念叨王妃了,王妃确实是个讨人欢心的人。”
苏萌顿时吓得跪在地上,回道:“娘娘,臣妇并无阿谀之意,皆是有感而发。”
太后缓缓开口:“你起来吧,瞧你吓的,本宫又岂是那恶毒之人。”
苏萌心中一喜,连忙站起身来:“谢太太娘娘,至于那三角梅,臣女此次来望都带了枝条,晚些时候,臣妇给娘娘送来。”
太后点了点头:“如此甚好,圣上给王妃安排在何处住了?”
苏萌低着头道:“臣妇此次来望都,是因兴农司一事有所误会,原先也是有戴罪之嫌,并未有安排住处,是臣妇的夫君心疼臣妇,为臣妇租下一处别院暂住。”
太后看着恭敬的苏萌,有些诧异,不过是一个村妇,竟然这般进退有度,她只说兴农司一案有误会,并无牵扯任何人,未抱屈郭丞相的弹劾,也未提及林远不分青红皂白把她抓来,倒是个聪明的。
想到这里,太后突然问道:“王妃可读过书?”
“臣妇也是这两年才跟着修儿,贤儿读了些书。”苏萌回道。
太后点点头,眸色深沉,缓缓道:“今日朝堂之事,终究是你受了委屈,你不跟本宫提,本宫也是该有所表示的。”
说话间,嬷嬷将早就准备好的一个玉镯,递给苏萌。
苏萌接过那玉镯,神色欣喜:“娘娘,这可太贵重了。”
太后一愣,原以为是个城府极深的女子,原来也不过是个眼皮子浅的,这样倒是好对付了。
苏萌谢过礼之后,太后迟迟未开口,殿堂内沉默许久。
太后神色落寞道:“本宫听闻,王妃曾经不仅救了圣上,还救了六王爷。”
苏萌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太后叫她来,一是赵家风头正盛,想敲打敲打她。二是想看看赵家究竟有多大野心,要要瞧着她关心不过都是些花花草草,金银首饰的俗物,便也放下了一些戒心,戒心放下了,当问私事了。
苏萌答道:“六王爷战功赫赫,臣妇不敢言救,臣妇没有那样滔天的本事,只是略懂药理,给过六王爷一颗药,药虽有效,但终究还是靠王爷自己的意志,才撑下来了。”
闻言,太后眼圈瞬间红了,她喃喃道:“如今还敢说本宫的煌儿战功赫赫的也就只有你了。”
周煌是先皇亲自赐的小名,当时还是宠妃的太后,因为这个名字,被先皇后百般刁难。无论是先皇,还是如今的太后,都对周煌给予了厚望。偏偏他也争气,年纪尚轻,就能上阵杀敌,战功赫赫,爱民如子,对待皇室兄弟也是宽厚仁慈,他本该是天选的皇帝!
若不是四皇子勾结凉城,让他遭了暗算,也不至于如此。
“望都不会忘记王爷的功绩的。”苏萌诚恳答道。
太后叹口气,怔怔地望着苏萌,缓缓道:“王妃也有两个儿子,若是有一天你的修儿一定要你的贤儿死,你当站在哪边?”
苏萌心里一惊,这太后是疯了不成!她正慌乱地想措辞。
只听一声不可质疑的少年的沉冷声在殿外响起:“母后慎言!赵氏兄弟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最是深厚,母后是思念六哥心切,神智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