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翊射了两箭。
一箭是在原处射的,射穿了猎狗的一只眼睛。
第一箭刚离开弓弦,他就跳向了另一稳当的地儿,射出了第二箭,射断了一匹绑在较远处的好马的缰绳,那马受了惊,嘶鸣着跑开了。
“作为军中最精锐的间者,居然连战马都配不了几匹。
看来没了范增的项羽弱到了如斯境地。虽然项羽拿下了荥阳,打得刘邦袖管里的军队好像全军覆没,他自己也快成了强弩之末。”
第二支羽箭刚离开弦,他又换了安身之处,回到了第一次待的地方。
那个地方,可是绝佳的观测场所,不容易碰到啊。
回到原处时,地面缺腿的那人的箭才射到第二次藏身之处。
韩翊又拈弓搭箭,这次他对准了那神射手。
那神射手的目标开始凌乱开了。他分射了好几处树叶浓密的地方。
趁那人的注意力还没能回到原处时,韩翊搭起了两支箭,一上一下,同时射出。
上边那枝射的是神射手的胸膛,下边那枝射的是他可能倒下的地方,也即健全的腿的那一边。
射手之间的竞逐,生死的差距往往只有一瞬,韩翊想要赚的,就是这眨眼的那一瞬。
不过那射手是个很有经验的,他既不倒向左右两侧,也不朝前扑,只是直挺挺地朝后倒去,倒下之后,就着一斜坡,朝下飞快地滚下去,让韩翊的好几箭都落了空。
最可恨的是,那射手在朝下滚的过程中,还朝天发射了几只鸣镝,尖锐声立马在空中响起来。
“该死!”韩翊本想抄了那几人的老巢的,没想到却暴露了行踪。
项羽军中之人,那可不是盖的,个个都是好手,要是认真格斗起来,即使是一对一,韩翊不一定能胜。
方才大掌柜他们被那些个人追得疲于奔命,现在他们喘气还来不及,能有那功夫回援韩翊吗?
韩翊心里暗自叫苦。
可是事情已经做到了这一步,自己捅了马蜂窝,离山下又是如此地近,不做点什么,好像很对不起自己冒了这么大的险。
他只得祭起了火箭,一支枝的,都射向了那牧草和那帐篷处。
那儿起了熊熊的烈火。
韩翊已经换了几处地方了,眼看着时间不多,又弯弓搭箭,对着那些个缰绳一顿射,好些个马的嘶鸣声,伴着火起时的风声,山下顿时乱成了一团。
韩翊这才往溪水下游方向逃去,那儿离缺腿射手处远,离山下敌人的据点远,离大掌柜他们逃跑的方向更远。
最重要的是,那些个马匹中的大部分,都是朝溪水下游方向跑的,如果能为大掌柜他们掳得几匹,会大大地增加他们脱身的可能,实在不行,把这些个马儿都宰了,也不能留给对方。
一路上,韩翊虽然没遇到什么追兵或者阻碍,却一直小心着,别说是赤狐那种了不得的人物,就是一个假小柒,也够他喝一觚的了。
不知怎么着,上游处方才那缺腿射手的鸣镝再次响起,之后那营地处便是死一般地寂静,只剩下呼呼的风声和燃烧时噼里啪啦的声音。
刚一闪神的功夫,那些狂奔的马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山下营地的火更大了,易燃的,不易燃的,统统都烧了起来,人为近距离纵火的迹象非常地明显,像极了汉军军市令口中楚军攻打汉军时荥阳城中的情形。
韩翊愣了一下,想起陈平他们再三叮嘱过,夺回荥阳城的战争迫在眉睫,而且楚霸王离开荥阳城后随时都可能催马回守,脑子一下子就清醒过来。
一定要不辱使命地救回大掌柜他们。
韩翊这次换了思路,他悄悄地从树梢处跳到了溪流对岸的密林里,然后再全速往上游鸣镝方向赶去。
营地还在熊熊燃烧,可是却没有一个活物了,那射手本人也不知去向。
离鸣镝处还有两射距离时,韩翊却在山脚下的大路边看到了大掌柜他们。
他们受伤的不少,却显然都没有方才那样地慌乱了。看到韩翊,更是多了许多惊喜之色。
“谢天谢地,天可怜见,我几人活该命不该绝。你知道刚才那些个鸣镝是干什么的吗?
是楚王宫专用的。听说有个家世不在虞美人之下的,一听说赤狐没了的消息,马上就对楚王后发难,集齐了家族中的好手,与王宫的卫戍军起了激战。
好像还与彭城周边的某些个驻军勾联在一起,硬生生地把王后逼得退无可退。
然后,王后就发了景家的求救信号,急召景家死士回援彭城王宫。”
韩翊这才感觉到自己累得快脱形了,二话不说,直接躺倒在大路的草丛中。
“起来,咱回荥阳去。王上还等着咱们呢。”大掌柜的笑容里净是温和。
“叔啊,你不累。我要睡一觉。醒了再走。”韩翊翻身,像呓语一样地说着他也不知道是啥的话。
“瘸子杀回来了!”大掌柜对着韩翊的耳朵说着悄悄话。
韩翊一个激灵腾地就坐了起来,先前身上的睡意倦意都跑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回过神来,才惊觉哪有什么一击就中的事,分明是大掌柜把自己先前与那缺腿神射手对峙的情形看分明了。
“哄你的啦。别觉得丢人,方才那人,是琴氏的亲传徒弟,连项羽都敬他三分,败在他手下,你不丢人。”
韩翊以前听说过大掌柜说话冲,没想到这么冲,哪是败了,还没分出胜负呢。
“那人死了,往坡下翻的时候,没注意,头磕在石头上,晕了。然后,我补了一刀,他就死了。”
大掌柜的话说得韩翊很是郁闷。
不过韩翊也有所得,他把所有的得失都总结到一点,那就是在生死相搏时,对方在观察你时,你也得尽一切可能地观察对方。
大掌柜拿出了一张大弓,用力地拉了拉弦,那弦却纹丝不动,
“老咯,拉不动弓了,这宝器,还是留给你们年青人用吧。”
故楚国琴氏的弓,即使是在你死我活的敌人面前,也是有相当的吸引力的。
韩翊细细地打量着这张弓,黄杨木铸就,单就这一点,就非常地了不起。
听苟敬说过,黄杨木在楚国,十年才长到拇指粗那么一点,要长成铸就这张弓的材质,少说也得千把年。千把年,朝代都不知更迭了多少代了。
把这把弓形容成弓中的皇者,或者是神仙级别的都不为过,值得用弓的人膜拜。
韩翊很是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