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荥阳城还有五十里处,刘邦看到风尘仆仆的韩翊,沉着脸问道,
“我让你去荥阳城打探消息,到现在为止,你进过城没?”
韩翊吓了一跳,心想如果自己真的晚刘邦一步进城,以刘邦赏罚严明的风格,自己不死也得脱层皮。
多亏了军市令提醒得妙,还真是人老成精,能把一个有天纵之资的诸侯王的心思猜得透透的,以后得多多向他请教才是。
好在军市令先前告诉了他,他把他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了一遍。
刘邦虽然听得仔细,听时眼睛微眯,可等韩翊说完时,他的眼神中自带了几分的杀气,
“我问的是自你接过任务起,到现在你进过荥阳城没?”
韩翊看了跟前站着的几人,陈平和张良均是眼观鼻鼻观心,夏侯婴则是站在一旁宽厚地朝他微笑着,那笑容,看得韩翊心里直发毛。
“没。”
“没进过荥阳城,你又是如何知晓城中的情形?什么都拿来糊弄本王,你小子找死吗?”
刘邦的话音刚落,就有两个身材魁梧的力士走了进来,架起韩翊就要往外走。
韩翊闻着他俩身上还带着股子明显的血腥味,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
“回王上,臣这些天在彭城,把彭城跟前的龟山烧了个精光。”
总得做点子事,不然韩翊没法交待。
可是刘邦却没有回应,那两个力士架着韩翊走的步伐丝毫没有慢下来。
“回王上,楚国的间者头子赤狐死在臣的眼皮子底下,他的同胞兄弟也活埋在臣的眼前!”
韩翊不得不祭出重器。不过他也不敢说那两人是他杀的,即使是天大的功劳,他也不能跟小柒他们抢。
不贪不属于自己的,不招无妄之灾。
刘邦这才睁开了眼,招手示意力士把韩翊带到跟前,
“楚王后的两个兄弟双双没了,孤问你,那两人真是你杀的么?”
这个鬼刘邦,鬼精鬼精的,韩翊只得把更详细的抖落了出来,
“是臣把他们重创的。赤狐死于一支不明来历的箭矢,但那箭是谁射的,臣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
有命抢功劳不算本事,哪怕是清粥小菜度日,有命才是最重要的。
韩翊还有诸多要仰仗小柒他们之处,最重要的是,他不能让陈平为难。
刘邦不动声色,韩翊看不出他心里所想,把剩下的话也说了出来,
“楚王后的第二个兄弟,被臣一箭贯穿大腿,然后被周推之父活埋在巨石阵里。”
一听到“周推”二字,刘邦的眼皮不由自主地跳了几跳,他示意力士退下。
韩翊背上的衣衫湿透了,紧紧地贴在他背上。刘邦看了他一眼,
“既不是儒生,没必要穿得那么不方便。儒生都让本王治了,更何况你这个黄毛小儿!”
刘邦的这话明显带有关心之意,韩翊心里刚放松了下来,就看到刘邦斜着眼睛问他,
“那个帮你的人,为什么不跟你一起来见孤?”
韩翊不知小柒他们还埋了多少暗桩,把军市令的话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周叔说我们害死了楚王后的兄弟,等于断了项王一臂,他回去想办全周全王后和太公的性命去了。”
刘邦想了下,才像自言自语似地说了句,
“他要是做得成,其功劳不下于攻城拔寨。”
然后再补了句,
“你叫韩翊,孤没记错。要是今天你把杀楚王后兄弟的功劳昧下,将来项羽小儿倒台时,你将会得封一等一的侯。
现在孤的身边,众人无不为爵位和俸?拼命。你倒是很特别呐。”
韩翊接了句,“臣无大志,唯爱金镒。唯盼千秋万代得汉室庇佑,子孙世代吃用不尽。”
“韩翊想要的,也是现在追随我浴血奋战的众将士所期盼的。
你现在的立的功劳虽大,还不足以与你期望的对等。还须多多努力才行。”
韩翊差不多卸了项羽一半的武功,这么大的功劳都还不够当一个富家翁。刘邦的话很委婉,也是说给众人听的,在激励众人多多奋斗。
张良笑着示意韩翊退下,退下时韩翊庆幸刘邦没有追究荥阳城一事,对于功劳不足以得汉室庇佑一事心里不免有些失望。
刚出来,就看到小柒站在一郎中跟前小声地说着什么,韩翊一把扯过他,
“小柒你可不地道,明知道我一个人置身于万余全身甲胄的楚军之中,还把我手上唯一的保命符给射死了。你是想害死我啊?”
小柒推开他的手,用手理了理被抓出褶皱的地方,一本正经地严肃道,
“韩公子,如若我们不念及你是个连生手都算不上的菜鸟,我们不会等到你们在密林边缘的地方动手。
在那种地方,要是关于脱身的那点子事你都做不好,这只能说明你不行,怪不得我们!”
一开始韩翊并不确定景亭长是死于他们内部的争权夺势,还是军市令的算计,或者是小柒他们。他与小柒话语间,是带着十二分的试探的。
没想到还真是小柒他们。这群家伙!
韩翊不理他,继续朝前走去。
“诶,韩公子,你方才在大帐中的话我都听到了。我们王上可是神明一样的人,遇到他,只有真诚,才有可能得到他的宽宥,知道不?”
小柒说这话时,声音大大的,每个字的尾音都拉得长长的,看上去生怕刘邦听不到似的。
什么时候,小柒也变得如此油腻了?还呼扇呼扇地拍起刘邦的马屁来了。
方才在帐中时,刘邦说起话来一直不疾不徐的,看到小柒这个样子韩翊才知道方才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心里不禁后怕得紧,赶紧扯紧了棉袍,三步并作两步地离开了这是非之地,在汉军军市处找了个落脚点,吃吃喝喝了一通,给这头的军市令递了枚金瓜子,在他的卧房处借了个榻,倒头就睡。
过不多时,韩翊捂头的被子被掀开了,一个熟悉而又温暖的身影出现在他的眼前。
是陈平。
“起来了,还有事得你去做。”
杀人也不过头点地,从昨天到今天,韩翊经历了他这一生中的至暗时刻,累得都快睁不开眼了,真不希望再经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昨天你上龟山时,大掌柜他们就三三两两地从彭城撤退了。现在你去接应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