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往常,大掌柜肯定乐得做个顺水人情,可是现在,他为难得难皱成了一团,
“少东家,这次你带往西边的那些个人,差不多占了店里人手的一半,要不然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没有把粮食归拢好。就算把后厨里的都用上,不眠不休的,净往好里想,也得过了明天子时三刻才能把事做完……”
何顺憨厚地笑了笑,“少东家,姐夫,你们已经对我够好的了,不用再为我为难了,运粮的事,我自己想办法解决。”
韩翊等的就是这句话,他松了口气。
当何顺说这句话时,躲在人群里的赤羽也松了口气。老实说,他比任何人都想帮何顺一把。他家也好久没有领到王宫处的粮了。
看到何顺从韩翊处领到这么多好处,他心里的那双眼睛都快羡慕得流出血泪了。他的脑子里也闪过,如果能从何顺处顺一些粮,哪怕不是全部,也能解了他家人的燃眉之急。
当然,不能是他出马,他身上还担负着起底韩翊跟前的间者以及梁家余孽的重任。
不过,在陈平投靠项羽以前,他就已经是只有项羽单线联系的间者了,这点连陈平都不知道。现在更不能暴露了。
好在他现在有调动项羽麾下间者的权力,指使一个两个无关紧要的喽啰去干这事,也是可以的。
那两个喽啰,就是何顺平时的酒肉兄弟二狗和枣核。当初就是他们成功地把何顺拉到项羽阵营的。
因着俩人平时好赌成性还好色,身上处处是漏洞,项羽不会重用他们,赤羽也十分地看不上眼。派这俩人当炮灰,赤羽不用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果然不出韩翊和大掌柜所料,何顺第一个找的,便是他俩,前提是给了他俩半斗粮当好处。
枣核与二狗不一样,他不但好一口,还喜欢到处乱窜,尤其是到城门处,跟那些守城门的军卒们打得火热。一听到何顺给的好处,二话不说,便疏通了守城的,连夜赶紧把粮食往城外运。
赤羽的嘴角扯起了一个弧度。因为韩翊的死对头,也就是楚国现在的司败赵甲不知道,正在城外带着人亲自查找梁家余孽的线索,那场火灾火势太大,烧了差不多三条街,还死了几个人,给了他游走于城里城外的理由。
赤羽他们知道韩翊的底细,但是赵甲不知道。最重要的是,赵甲奉范增为恩师,陈平使计算计死了范增,不知他是因为对范增的感激之情还是仕途受挫,他暗地里都大有与韩翊不死不休之势,哪怕是在韩翊大受项家庇护的时候。
何顺几人百密一疏,当韩翊告诉他可以等回来的时候还筐子的时候,直接就把从羊记领得的粮食搬上了车。那可是有羊记印记的啊,夜深人静的时候,赵甲本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何顺会有怎样的遭遇,赤羽用指甲都想得出来。
光想想都觉得心里畅快。
他还得盯着韩翊,却不知道从商多年与各色人等都打过交道的韩翊背后也是留了一手的,就好比说,使一两个或者更多的间者早早地出城,在暗处盯着何顺几人。只盯着就好,绝不允许露面。
且说赤羽没从韩翊处看出点什么,但大掌柜手底下的人,看到的内容就丰富极了。
何顺几人刚出城,枣核就扯了扯二狗的衣袖,二狗就说了话,
“顺哥,我家就在城门根脚下,在去你家的必经之路上,能不能先把我和枣核的那半斗粮先放下,这样我们也好省点力气。”
何顺与这俩人好归好,但都止于酒肉的程度,平时他不觉得这俩人属于可靠的那一类,更何况按彭城的规矩,被雇佣的人只有把活干完了干好了才能领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工钱,于是随便找了个借口,
“呃,二狗,不是我不同意,实在是没办法。你看,我从羊记走的时候,也没多带个斗什么的,到了你家,拿什么盛给你才好,还是等回来的时候,我让嫂子给你们一人找一个麻布口袋可好?”
他边说还边在心里庆幸着幸好枣核没有开口,不然这二狗还真没法打发。
谁知道就在这时,枣核却说话了,“顺哥,不要紧的,前几天我正好在二狗家存放了几个大口袋,借给他一条没关系的。”
何顺这才感觉到不对劲,只是这时已经出了城门,他没枣核那个本事,再没办法回去,这荒郊野外的,可是法外之地,莫说是几石粮,在这到处都在死人的年月里,就算是跟前这俩不务正业的人把他杀了或者活埋了,都不会有人追问缘由的。
何顺只得顺了两人的意,跟着他俩往二狗家走去。他心里后悔死了。如果当初没有因为一点蝇头小利听了这俩人的话,那么他就不会一次又一次地出卖羊记和他大姐夫。
大姐夫多好啊,在他最困难的时候给他担保到天底下最能赚钱的韩翊的铺子里当伙计,平素有好处时,还处处比别人多。
最重要的是,少东家韩翊还时不时地看在大姐夫的面子上,多给他许多好处,就像这次一样。
可是,他们给他的这些,好像都要因为这两个无赖化为泡影了。
真是悔啊,悔得肠子都青了。
好在二狗家住在贫民区,一家紧挨着一家,密密麻麻的一大片全是住户,还非常地不隔音。在这种粮食奇缺的年代,只要他吆喝一声哪怕是半夜,也会有饿慌了的人一窝蜂地出来抢粮食,不管在啥时候,活下去才是硬道理。这是他在他极困难时才悟出来的。
管他呢,哪怕是拼着一死,也要让这俩人的如意算盘落空。更何况当他帮韩翊做的事越多,他就知道等到他站到阳光下的那一天,他会死得越惨。
怎么都是死,把这两个还不知道会祸害多少人的畜牲拉下去垫背,也许是他留在这世间的最后一点善举了。
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想了一路,打定主意后,何顺的腰板挺直了,不卑不亢地跟着这一前一后的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