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那名训鹰师再好,打起仗来毕竟得主要靠将士们的刀剑弩箭,他不过是个辅助,抵两千骑兵算是上天了。
听闻汉王与臣下们常有游猎的乐子,我带来的这几个训鹰师,虽比不过那个华夏子弟,但是养出啄瞎老虎眼睛的鹰的能耐还是绰绰有余的。
本单于来华夏一趟不容易,上次还多亏了汉王多方周旋帮助才能回得故里,他们,就当是我提前送给大汉天子提前登基的礼物了。”
赵托的话说得在理,连韩翊这个信息不全的人听了,也知道是存着绵里藏针的心思的人才说得出来。
他没想到一直生长在塞北的赵托居然说出这么有华夏内涵的话来,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虽然他坐在那一动不动,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
赵托的话把刘邦直接搁到了台面上来,人家匈奴单于的气度出来了,此时的刘邦可不再是当年泗水亭那个四处晃荡的普通人了,而是一个有相当实力有志于天下的诸侯王,他得拿出得体的应对来才是。
刘邦看着那几个训鹰人和他们肩膀上的鹰,眼神像是突然会说话了似地,告诉在场的每一个人,他想要,可是又不能白要,一脸犹豫地要说些什么。
这可不是老虎打盹的时候,跪坐在刘邦跟前不远处的陈平扯了扯他的深衣,刘邦像是被冬日里的雪打到脸上瞌睡被惊醒了似的,像是对着自家亲侄子一样,再给赵托斟满了一爵酒,
“话不是单于这么说的。现在孤与项羽打得正热闹,你能先来与孤商量,可见是看好孤的前程的,就冲这一点,孤也不能占了你的便宜不是?”
听说刘邦平日里说话习惯于爆粗口,没想到这会说话竟然文绉绉的,但听起来又是那么地流利自然,韩翊就知道眼前这个汉王百忙之中没少学习,不由得高看了刘邦不只一眼。
赵托是个洒脱之人,一听刘邦又在打官腔,脸上挂着微笑,心里却非常地不满,他没有说话。
刘邦马上反应过来自己平时用来对付华夏这头士大夫的那一套用错地方了,张良给他说过,在任何时候,利益才是最重要的,马上换了切入点,双手奉了爵,一饮而尽,然后用袖子揩了下嘴角,笑着说道,
“这次项羽之所以放那孩子到栎阳来,孤没料错的话,那孩子的鹰,他多的是办法对付。你一口一个叔的,北边动荡时马匹买卖也没为难过孤,就冲这份情谊,在你急需人才的时候,就算你不开口,我也应该双手奉上不是?”
赵托的嘴轻微地歪了歪,心里清楚,自己与刘邦的关系,就像是塞上的互市一样,出的价都得双方都能接受交易才能达成,他是偷偷溜出来了,要是匈奴那头再闹一出老单于和大阏氏阻断他回去的戏码,于匈奴于他,都不一定能吃得消,比起刘邦来,他更急才是真的。
该做的还是得做到,他很谨慎地说道,
“该给的还是得给,只要值那么多。”
刘邦是市井中出来的,他当然知道赵托说的是什么,先前与张良他们商量好了的策略这时候必须得拿出来了,
“单于通透,本王也不能装糊涂,一个人才的价值,只有用了,起了作用,才能知道该得多少。
现在我讲,为时过早。而且,我从陈平那听说过你,是个重情义之人,不若你我修金兰之谊,不管形势怎样变,我们都不要互相为难。
彭城来的那个训鹰人,本就是匈奴教出来的,他也有心要回匈奴,却苦于没有好门路,孤也想送他一个机会,至于说你要给的价,到时候私下差不多就行了,一个我用不上的人才,浪费了也是暴殄天物,其他的就别多说了。”
张良看了眼陈平,也平也上前劝酒劝菜的,夏侯婴也不失时机地让歌舞伎人上来献艺,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
舞是刘邦最喜欢的楚舞,酒菜是按秦宫的规格来的,韩翊以前听戚夫人好像提到过秦宫里的生活,知道一些。
不过器具,却是与平常无二,韩翊就知道刘邦这头准备得仓促,项羽亲封的诸侯王,毕竟比不得一个完整的王朝。
到席散时,韩翊都没有再听赵托或者是在场的任何一个人提到过要向匈奴讨要什么,也没有想象中对天盟誓之类的情景出现。
就那么糊里糊涂地,不用拉上陈平和小柒的关系,也不用用上松子,襄助就成了匈奴新单于麾下的一员。
正在感叹人算不如天算时,襄助暗中找到了韩翊告别,他说道,
“韩公子当初仁义,我也当回以赤诚。我和你,一直在路上,从彭城到栎阳,结的是善缘,以后你生意上遇到的险阻,只要我能帮的,都会尽量去帮。”
平常时分,士大夫圈子的人打交道,讲究的就是用行动说话,襄助不可能不知道,他这么明晃晃地说出来,而且找的还是一个半天都不来一个人的僻静之处,韩翊就知道他有事。
不过现在韩翊跟着陈平在刘邦手底下谋生,而襄助,已经是匈奴单于的人了,韩翊不便多说些什么,只是唯唯地应着,顺便说些应景的话。
韩翊前后不一样的态度让襄助心里很不是个滋味,他知道,什么样的近乎,都不如直接了当地说明来意的好,
“听说当初亚父离开彭城的路上,你见过他?”
韩翊吓了一大跳,他没想到知遇之恩会对襄助产生如此深远的影响,而且他还知道刘邦和陈平是范增之死的罪魁祸首,不管那是不是不得已而为之。
好容易才最大程度地没在面上表现出来,韩翊“嗯”了一声,然后说道,
“赶牛车的老伯让我们看了亚父,他背上有好好像有一个叫痈还是疽的,后来我回城还专门找了好几个名医问过。那种毒疮,如果是凸起来的,只要用对药,好好疗养,是可以痊愈的。
但我看亚父身上的那疮,凹得还不浅,是他们口中那种百死难得一生的恶疮,亚父年纪大,常年操劳,身体本身亏空得厉害,再得了那样的病,当时就知道他的结果是什么。”
襄助的眼圈有些红,他说道,
“襄家有不少子弟亲戚什么的就在亚父身边,我听他们说,亚父后来和项王闹得很不开心,但是项王并不知道他的身体状况。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有人故意让得了那烂疮的人接近亚父,还搞了小动作,亚父才染上的……”
襄助有些语噎,韩翊就知道,亚父之死,还没完。